儿时的冬天里没有什么时令蔬菜,更别提“反季节菜”,那时应该还没有这个名词。能吃上的菜也就是白菜、萝卜和土豆。每到初冬,家家户户都要买几筐莲花白腌一缸咸菜,买几大捆白萝卜缨子窝上一大瓮酸菜,再窖上一窖的萝卜。腌咸菜、窝酸菜、窖萝卜这三件事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被称为“两缸一窖”工程。“两缸一窖”在当年可是件关乎民生的大事情。上至领导下至百姓,到了冬天都会关切地问“咸菜腌了没?酸菜窝了没?萝卜窖了没?”如此之类的话。
那时,老街腌菜的场面很是热闹,经常是几家商量好,找个大晴天,一大早就把提前买好的莲花白,拿到街边用井水洗干净。男人们卸下几张门板用长凳支在太阳坡,女人们在门板上铺上芦苇席,把洗好的莲花白晾在上面。等莲花白晾干,互相帮忙切成丝,放在大蒲篮里再配上红萝卜丝、蒜苗段,加上生姜、花椒等调料,最后再撒上盐。撒盐是腌菜的一个重要环节,盐少了菜容易坏,盐多了菜又太咸。老街人腌菜,多少菜撒多少盐不用称,凭的全是经验。所有的菜和配料撒盐拌匀后,一层层放进咸菜缸,用棒槌捣瓷实,最后再压上一块从河里捡来的圆石头,就算大功告成了。一周过后就能吃了,母亲腌的咸菜,即使吃到开春,捞出来也是黄亮亮脆生生的。
莲花白比萝卜缨子贵,人们腌咸菜的罐子一般就比窝酸菜的瓮要小很多。头天腌好咸菜,第二天就开始窝酸菜了。窝酸菜时就更热闹了。人们用井水大致冲洗掉萝卜缨子上的泥沙,不用晾就直接压在案板上切成一公分左右的小丁,放在大锅里焯水后捞到竹笼子里控水。几乎每家都要窝好几大笼子萝卜缨子酸菜,人口多的家庭就“八斗瓮”窝酸菜。几大笼子菜在家里的盆子里淘洗是非常慢的,也淘不干净。通常等两三家的菜一起焯好后,放在支好的架子车上。一大帮子人拉着架子车,孩子们跟在车后面遇到上坡就撅着屁股狠劲地推,遇到下坡就坐在架子车后面压重。一直把菜拉到离街道四五里路的东河或是西河去淘洗,还有嫌东西河人太多,往山沟河里去的,总之那段时日,那条河里都能看见淘菜的人。大家边说边笑边淘菜,渴了用手掬一捧水就喝了。翠绿的萝卜缨子在清澈见底的河水里被淘洗得干干净净。淘洗干净的菜用手挤出水分捏成圆疙瘩,放在竹笼里再拉回家,放在瓮里压瓷实,放一块石头。儿时问过母亲,为什么要压石头?母亲说,菜被石头压着不容易坏。菜压好之后再倒上烧开晾凉的面汤和浆水根子,酸菜就算窝好了。
腌好咸菜,窝好酸菜,再买上一堆红白萝卜,在院子里刨个土坑埋起来。埋在土里的萝卜水分不会流失,吃时掏出来新鲜如初,不柴不糠。
有了这“两缸一窖”,整个冬天的饭菜也有了安排。那个时候似乎还不时兴吃三顿饭,大多家庭的早餐多半是被忽略掉的。中午饭几乎都是红薯米汤就酸菜,或者是包谷糁糊汤就咸菜。到了下午饭不是包谷糁子面,就是浆水面或是糊涂面。几乎每顿饭都是离不了酸菜或咸菜的。偶尔吃顿萝卜白菜炖粉条,那一定是家里来亲戚了。
现如今,无论什么季节,人们想吃什么菜就能买到什么菜。多数人家里估计连咸菜缸也找不见了。母亲和婆婆虽然至今还保持着这样的习惯,只是家里的腌菜缸越变越小,且越变越精致。还能记得“两缸一窖”的人也越来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