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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5版
发布日期:2019年11月06日
故乡的红枣树
故乡的红枣树
  推荐语:在困难时期,红枣是最奢侈的甜蜜;在所有的枣乡,都有可能衍生红枣情结。从枣树的茂密延伸到人的根脉,可以说是本篇在一代又一代人与红枣情缘的表征下,最真本的核。
  故乡的枣红了,挂在枝上、落到地上,吸饱了阳光的朱红是那样的动人,藏着诱人的甜蜜,女儿轻启朱唇,嘎嘣一咬,脸上顿时笑开了花。甜是世上最美的味道,每个人吃的第一口饭——母亲的乳汁就是甜的。
  我无法描述这枣红的颜色,且说这是“女儿红”。
  每年,母亲都要把晒干的红枣大包大包捎给远嫁的女儿,嘱咐天天吃,说对身体好,能补血、有营养,这从小重复了千百遍的叮咛,何尝不是母亲对女儿的思念和不舍?
  秋天,母亲在那羊肠小道往返几十次,从深深的沟里背回几百斤枣,她在一片红中,把最红最脆甜的一颗一颗捡出来,放瓷碗里蒸了给外孙女吃,她粗糙的手小心地剥去枣皮、捏掉枣核,甜甜的枣肉喂进那才会吃饭的小嘴巴,陪着那小笑脸一起乐。
  孩子们难得回一趟家。冬天,母亲总在天不明悄悄起床,把半盆子红枣淘干净,在那硕大的铁锅里熬,她视力不好,吹开蒸气,用勺子仔细地研压,撇去皮和核。锅底是枣树枝哔哔啵啵地燃烧,风箱呼噜呼噜,慢慢叫醒了宁静的黎明,一家子热热闹闹地洗漱完毕,那一碗香甜的枣沫糊美美地温暖了女儿女婿的心。
  母亲还会在春节暖暖的窑洞里,像个魔术师一样抱出一个神秘的坛子,瓷是尧头窑烧的黑瓷,乌黑流光,密封得很紧,几个孙女叽叽喳喳围拢着,待打开,满窑弥漫着酒香,噫,酒枣,一个个圆溜溜、红艳艳的枣,经过一冬的酝酿,是那样的酥脆和醇香,好吃不醉,却醉了心。
  中秋假期,妻坐在地头看我爬上爬下摘枣,问我看这枣想到了什么?我说想到了甜甜的药丸。这枣是药,是治小孩哭闹的甜蜜之药,是温肠暖胃止咳的良药,这一片饱蘸着故乡水土的红,浸润着亲人汗水的红,从乡下到城市,从沟沟峁峁到孩子的餐桌,触动味蕾的甜蜜,分明是连着游子和故乡的脐带,治愈游子的相思之病。
  母亲说这一沟一峁的枣树是先人留下来的,她嫁过来就有,谁也不记得它们的年纪。渭北旱塬,土地饱含沧桑,褶皱深深如老农民额前的皱纹,干旱、严寒、风暴年年侵袭,灾年可能摧毁了红枣树那饱经风霜的身子,但它的根始终在厚敦敦的黄土里钻探着,雨水一来,从某一个地方就冒出来一棵新芽,长成一棵小树,慢慢长大,春华秋实,果子做了农家换钱的收成,落红救了冬天饥饿的鸦鹊。
  我也曾在春天走过那蜂群嗡嗡的枣园,一簇簇细碎的米黄色的小花儿,着在那老树上的新芽上,给百花落尽的晚春留下勃勃生机。勤劳的老农人早把树下锄得干干净净,放蜂人和放羊的老汉在枣树下面对面坐着,同抽一锅呛人的旱烟,身后的千沟万壑,暖风习习,万物生生不息。
  妻在院子教孩子们读古诗,读“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读“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读“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她们最爱的还是那一句“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每每此时,我眼前就现出这一片默默不语、大慈大悲的红枣树来。
  每次回来,我都要到地里走一走。有些树因为没人管理,土地长满了荒草而凄然死亡,那向上的枝盘虬曲折,像是向天发问,主人去了哪里?老主人已然长眠于地,那一个个隆起的黄土包是他们的归宿。小主人要么学成进城安了家,要么进城上学了、打工了,他们奔波劳累,哪里顾得上回家!
  很多时候,方向比努力更重要。这话听起来多么睿智,然而,没有耕耘哪有收获,如果都进城挣钱了,再没有这些老实人的坚守,大片田园荒芜何处寻?故园不在怎得回!
  我一遍遍给女儿说,根就是本,树因为根深而叶茂,同样,一个人走得再远,也不能忘记过去的路,要记着家里有人牵挂,记得自己的根在那里。
  这也是我的父亲母亲教给我的,始终铭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