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极喜欢离家不远廊桥附近的那一处早市。
记忆中,这早市存在很多年了,似乎有这条路起就有了它。虽然几步以外就有规模不小货品齐全的超市;再稍远点儿,文昌路一带,摊点云集,终日不散,但这些都不能影响它的存在。一年四季,天晴下雨,这早市都热热闹闹的,尤其是夏季,蔬果丰盛,临时摆设的摊点就更多了。
说是“一处”,过了早八点,你是找不着它的:它是“特殊一景”,每天清晨,靠路边蜿蜒一条儿,细长一溜儿,通往廊桥的公路到了此处,宽阔的腰身开始变细,婀娜了不少。它只在早晨五六点到八点前存在。这三两个小时,车辆不多,城管未至,那卖菜的,卖花的,卖水果的,卖面皮儿的,陆陆续续,在公路边上摆出一条长蛇阵,不多时,宁静的路面便热闹起来。
热闹,是眼睛所感受到的。可不是么?不长的一段路面,架子车上摆着,自行车后载着,三轮车里装着,地面上铺着,竹笼、藤筐、编织袋,一个挨着一个,陈列在路边,鲜红的桃子,油绿的李子,长豇豆,短扁豆,胖南瓜,瘦丝瓜,煮玉米,苞谷馍,素栀子,艳月季……它们或俏丽,或素雅,或敦厚,或机灵,有的一如它们身后的主人,有的呢,哈,恰好相反,出售艳丽桃子的,是纯朴憨厚的大叔。
到这儿卖菜的,多是中年农妇农夫,十分活泛。一边和人拉着家常,一边满脸热切地等待着。聊到热闹处,正笑得眉眼弯弯,突然话锋一转,起身招呼:“需要豇豆么?早上才摘的,新鲜得很!”
若发现来人对他的豇豆无甚兴趣,只是看看,便又坐下接着聊天。话语依旧俏皮,只是神态不似刚才那般轻松,语调也少了几分活泼。目光不由得左右搜索,看有没有和自己出售同类物品的。若有,便暗自比较一番,感觉到自己的豇豆败下阵来,话便少了,似乎豇豆长得不够好,都是他的过错。嘴里虽然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多少有些心不在焉了,粗大的双手在面前竹笼里仔细翻捡,把那有虫眼儿的,掐去一截,注意着周围的讨价还价,暗忖着自己的豇豆售价几何才恰当。
这些农人多是大清早从城南赶来的,所售菜蔬,多是自家菜园子种的——品种和数量都不是很多,辣椒,不过三两斤;茄子,也就多半筐。卖菜农妇,手上稳稳提着秤绳儿,目光炯炯看着秤星儿,嘴巴噼里啪啦说得脆生:我这菜都没打药,种了自己吃的,吃不了这么多,就来卖些。你放心吃!这辣椒够味,怕辣,一盘菜放一个就够了……说话之间,菜已称好,笑吟吟地示意买者:“看,秤高高的,旺得很!”不过须臾,账也报出,慨然去掉零头。买者一笑,欣然付钱。
也有老农蹲于摊前,静静守着那蛇皮袋子上摆放的物品,不过是十来根苦瓜,七八个西红柿,四五把小白菜。但凡年龄大些有德望的人,话都不多。这些老人便是如此,他们极有耐心,笑眯眯地看看菜,看看来往的人。若有人询问,他们总会让价,买者还的价极低时,他们会笑着央求般说:太低了呀,再添一点吧。犹豫一阵,看着来人转身欲走,急忙唤住:来来来,卖给你算了。他们所售的菜,品相不是太好,西红柿,虽也鲜嫩,但是比起旁人的,要小一些,也没有那粉红诱人的色泽;苦瓜,往往是一拃来长,两个才抵得上别人的一个。这样的模样,应该是农机肥种出、菜们自己奋斗的结果吧?
逛这早市的,多是住在新桥小区的居民。小区在公路的西边,这早市便在路的东边。小区里的人,出了小巷,站在路口,对早市所售物品,几乎一览无余。这里的早市是不兴吆喝的,也极少喇叭叫卖。偶尔有性急的售者,站在竹筐前,叫上两声:煮苞谷!煮苞谷!之后发现吆喝似乎不起什么作用,便也静静站了,耐心地等。
在早市走上一圈,细细逛完,不过十来分钟,便可买到自己一日里所需的果品菜蔬。时间久了,在哪里买什么,基本也固定下来了。比如说,正对着小巷路口的,往往是出售粽子、煮玉米、苞谷馍等熟食的;旁边,是一位体态丰满、满脸喜庆的胖大姐,所售水果,依时令而变,桃子,李子,杏子,葡萄,丰美多汁,十分迎人。
胖大姐的后面,常年有两个豆腐摊,一男一女,一胖一瘦,一人一摊,一左一右。两人既非夫妻,亦非亲戚,很少搭腔,却极默契:买者若要嫩豆腐,女的会向男的那边指指:“去那”;若买老豆腐,男的便向对面努努嘴:“那儿”。
再边上,就是很多流动摊点了,谁来的早,谁就摆在那儿。来晚的,若能挤出点地儿,便对早到的陪个笑脸说句好话,别人略收收,她就挤进去,算是有了自己的“地盘”;若有愣头青把摊子摆在他人之前,就有人笑着嚷嚷:嘿,你看你,都摆到路中间去了!
太阳照得公路西边店铺招牌闪亮耀眼的时候,这早市差不多也该散了。这时候,两个穿着城管制服的小伙子过来了,不消多说什么,笑着往那儿一站,桃子,李子,苞谷,豇豆,就接二连三地上了各自的车。两个小伙子悠悠地从南走到北,路边的摊位也基本散尽。个别售者一边笑说“马上走马上走”,一边了结正在进行的买卖。看到动作迟缓些的老人,小伙儿一边安慰“不用着急”,一边上前去帮上一把。
渐渐的,车辆多起来了,摩托车,小轿车,大卡车,汇成了一条欢快的河流。此时的公路,早已恢复了他宽阔雄厚的腰身,似乎之前那柔柔流淌的早市,只是他一时俏皮的客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