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从西(安)宝(鸡)中线坐车回家,都要从杨贵妃墓前经过,却没有机会下去一游。
其实,只坐在车上看一眼马嵬坡头八角凉亭的一角,听听寒风之中玲玲作响的风铃声,似乎也就够了,足以使人想起那威仪丰盈的杨玉环、晚年昏聩的李隆基,想起导致盛唐转向衰败的“安史之乱”、乱世之中在各路兵马的冲撞裹挟之下,辗转漂泊的诗仙诗圣,想起在周至仙游寺中因了一首《长恨歌》而使这终南山下的小小寺庙闻名至今的大诗人白居易……
可是,当我真的去神游了一回,却再也没有了想它的兴趣。
后山墙两米多高,青砖砌就,东西走向,横行二三十米,便被两堵同样高低的砖墙挡住。这两堵墙平行排向正南,再与东西走向、与后山墙平行,并留有一个月亮门儿与前方院落相通的一堵砖墙,构成一个四方院落。院子正中,一尊四五米高的汉白玉贵妃像。唐代以丰腴为美,这个杨玉环也不例外,微肥的腰身,倒显得阔绰大方,有些盛唐气象,只是独立雨雪中东向长安久久伫立。像的两侧,两个八角凉亭,亭上的风铃被风一吹,“叮铃铃”、“叮铃铃”,分明是那送荔枝的疾驰快马脖子上的铃声在响了。贵妃、贵妃,新鲜荔枝已到了朱雀门内,难道不能引回你那能使三千粉黛无颜色的回眸一笑?
然而,我却还站在大门外呢。
从西宝中线下车,过一个停车场,抬头见民国时期一位省长手书“唐杨贵妃之墓”几个颜体大字,字体浑然天成,颇显骨力,但缺乏特色。无个性即无自己面目,无自己面目则难以行之久远。当年那位省长大人已不知所归,未曾想借这美人儿墓前的几个大字,竟能牵动一分后人对他的挂念,真是可惜了他的政治才华。
上几道台阶,进门,过一长廊,再进一个小门,又一个10米见方的院落。中间一个水泥包了的冢,冢前是一通石碑,上书“贵妃墓”三字,欧体的,循规蹈矩,只是“贵”字上面一竖较绝,直冲碑顶而意犹未尽,似乎要为墓主打抱不平。
院落东西两面墙上,有自唐至清无数名人的诗文碑刻,更有今人粉笔题写的不成相的打油诗几首,但我无心细看。走出一个小门,再上一个台阶,过月亮门,站在贵妃像下。这会儿看杨贵妃像,脸上似乎有了笑容,只是在雪中,那个笑脸很冷。
再往前走,后墙在我的面前倒塌,这墙怎么就倒了?我一惊,一下惊醒在自己的床上,推开窗户一看,好大的雪。真是奇怪,怎么会有这样的梦?回头坐在床前时,我发现枕边有一本书。翻开来看,里面有贾岛为杨贵妃辩护的诗、有林则徐发配新疆途经此地写的七言律诗六首,还有现代诗人田间在《马嵬坡前的那一棵古树》中,借一棵古树鼓励东北联军英勇抗日,其余尽是一些怜香惜玉的七律以及一副副长而又长的对联,就又想起西京城里一位画家,我见过他的一幅画叫《贵妃出浴》,竟让玉玉的人儿裸露一对丰满得十分夸张的乳,回头一笑还想使百媚生。又想起刚才梦中署名李生的一首说的还算不错的粉笔题诗:
千年词客去,万代骚人休。
恭捧衣袜味,千载品香幽。
再翻看那本书时,有一页就说贵妃墓里并不真正埋有贵妃,冢中只一些衣袜之类物什,还说砖包了冢的原因,是怕附近几十里地的年轻女子,用指甲抠了墓土回去往自己脸上擦,说是可以美容。觉得无趣,我就倒头又睡了。
睡醒来,枕边的纸上便有了这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