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人生的旅途一站又一站,没有切换的天际,只有过眼的云烟。而你生命中一些重要人的次第出现、邂逅、结识或重逢,就宛若一个个停靠的站台——他们会收容你的内心或者灵魂,让你获得一份丰盈柔软的归属感、共鸣感、幸福感。
而更多时候,我们在各自的轨道上运行,往返,交错——但这些人,他们的名字或文字,会偶然间闪现在你的视界里,促成并见证了彼此最温暖诗意的邂逅。
蛰居小城上饶,闲翻一本《海外文摘》或《散文选刊》,就会突然想起遥遥北京、泱泱大都的蒋建伟老师,这缘于他的美文所带来的触动。他脸盘圆润,眯着小眼,身材胖硕,样子敦厚,却一股子北方人的豪气。我时时得见他的文字———《怒从黄河来》里那些诸如芦苇、烈风、骇浪、船只等物象勾勒出的场景胜却身临其境;而那些短促、急切、顿挫、反复的语言和句式如惊涛骇浪,读之血脉贲张。《隐逃的倭瓜》刊发在《人民日报》“大地副刊”头条后,我捧之读之,宛若回到少年的村氓时光,拍后在微信朋友圈晒之,那份亲切和喜悦,完全从心底迸发,不掺杂任何元素。印象中还读过他一篇发在《散文选刊》上的卷首语,主题是写一池清荷的,标题与内容已然忘却,但那荷花的清幽、池水的清洌、文字的清纯,却将心弦轻轻拨动、震颤、共鸣。
我想起艳秋女士,这个不过两面之缘的大姐,却因为杂志或微信这个舞台,因为文字这个剧目而彼此际遇。上次读她的《当树叶有了思想》,明明细腻的笔触、柔美的意象、温婉的情感,却又分明多了些高蹈而深邃的思想呈现。她在具体编刊的间隙,推出微信公众号,并热衷在微信圈里转发作者的美文,然后让更多的目光相遇、情感交织、思维碰撞、热望搅动,牵绊着更多的心弦。当所有的人认为她在幕后能干,她却在台前闪耀;而当你我为其台前的光芒所注目,她又隐身幕后微澜不惊。
在《钟山》杂志“编读往来”征文活动中,我随手写就的《钟山只隔数重山》有幸入选并发于公众号头条。拙文中,我将“情中之山(《钟山》)”与“眼中之山”“心中之山”相携并重,袒露了在一本杂志中彼此相遇的美好情感:相知相熟的名字,和他们相知相熟的文字,彼此在一页纸笺上邂逅或际会,然后给目光以欣喜、回忆以复苏、心灵以触动、灵魂以濯洗……事实就是这样,一本杂志、一张报纸、一本书、一个正能量的公众号等等,它们其实就是一个慷慨开放的道场,那些承载的福缘一视同仁,却给众生不同的喜怒哀乐、不同的体验感悟。于我,我不能忘却或否认,曾被晓波现代感的叙述体颠覆过,曾被傅菲绸缎般华丽的文字惊艳过,曾被亚鹰真实而犀利的现实解剖感动过,也曾被林莉空灵的诗歌思想和唯美的诗歌语言打动过,这种现场之外的相遇,带给了目光涤荡和内心喜悦。
除却文字,还有书画,这种固化的审美符号和情感表达,同样带给我一种相遇的幸运或相约的幸福。
比如婺源龙尾宝斋的云青兄,年过五旬,满身书卷之气。他性静、寡言、声轻,却善雕刻、书法、绘画。工作室中满满文墨之气。我问他求了几幅字,篆书给了,行书也写了;请他帮刻几个章,正章雕了,闲章也刻了;还性之所致让拾掇几个纸折扇,也颇有些古人的雅情雅趣。现在,他的一幅朱熹《劝学》的扇面行书就端挂在我儿书房,家中和办公室各藏有一幅他的纸扇,每每观之赏之、挥之把之,云青兄宛在眼前,让我内心悄然温润。
上次同学智刚带我拜访铜矿的文彪兄,请其帮题拙诗几句。文彪兄丝毫未端弄国手身份,推却几批应酬,在其工作室小坐,片刻茶叙后,欣然铺纸研磨,一气呵成,轻松而就,瞬间赋予了拙句新的生命。那晚平素滴酒不沾的我却因为这样书里书外的相遇而将进酒、杯莫停,竟似酒中有文字和情义滔滔流淌,于杯入喉,经胸抵心。后来,他赠我篆书一幅,并答应为我办公之所题横幅一件;而我,亦为其倾心竭力撰文《文气书中氤彪性酒中来》一篇。我期待这样的每每相遇、美美相遇,宛如佳缘,一如佳话。
我的一个师范美术老师,叫才春,现将妻子安顿在饶城,只身赴京,在一个叫宋庄的京郊野地,笃下心性与日月,练书、习字、绘画,已然卓有成就,同时加入中国书协、作协、美协、摄协,听说作品市价不菲。我一点也不怀疑,他对精神世界的追求远胜于物质财富的追逐。在微信中,他常常晒他的书画和配文,我也常常在欣赏之余点评、畅聊——我们明明已然近二 十年未曾相见,却因为这样的相遇,好似从未离开过、隔阂过,还是那么熟稔。或许,这就是文字赐予的福报吧。
家中的客厅背墙上,挂有陈沐兄帮忙求得的林凡竖幅一件,字曰“岂有虚空遮道眼,不妨文字问知音”,画笔入书,古朴生香。每每观之赏之,内心欢喜难耐,便百度其人其事。时间久了,不仅增进了对林老的了解,竟好似对从未得见的林老诸多熟稔和亲切,其音容笑貌和身法气度会偶于梦里眼前幻化浮现———或许多年以后,我会陷入这样的幻想,我就是他前世身边铺纸碾墨的小书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