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打扫卫生时又看到那只瓷罐。它闲置在这个安静的角落已好久了,浑身被尘土覆盖,如一段尘封的岁月。可仔细擦洗一番之后,它还像父亲刚买回时那样:瓷实,油光,黝黑,通身泛着日月的青光,瓷罐里面似乎也装满了沉甸甸的记忆。
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是一九七九年的腊月二十三,一早父亲焙好辣角,让我用蒜窝搥成辣面,他说自己走十里路去赶年集。当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差不多快完成任务时,父亲回来了,他一手提着一股粉条,几根葱,一棵白菜,一手提着一个黑釉的瓷罐。那天天气特别冷,可父亲走得满头是汗。他说,“明天队里分肉,今年多杀了一头猪,可能多分几两肉,原来那个太小了。父亲又说,“这个瓷罐要两块钱呢,顶四斤肉呢。我已记不得那年过年吃的都是啥,只是从那天起便永远地记住了那个比肉还贵好几倍的瓷罐。每次我从它里面舀肉臊子时,总是提心吊胆,生怕一不小心打碎了它。
年复一年,每年的年底它就隆重登场,当香喷喷、热腾腾、红艳艳的肉臊子装进它光洁、瓷实的肚子里的时候,我对它竟有种神圣的感觉,仿佛那里面盛的不是做熟的、美味可口的肉,而是一种收获,一种辞旧迎新的喜悦……当臊子被一勺一勺舀出,渐渐地露出瓷罐那黝黑的肤色的时候,我不知它会不会有种被掏空,被遗弃的感觉。
随着生活的改变,家里的灶具越来越多,它因为笨重,容量小,没有盖子而被闲置在楼上的一个角落。后来有一年,家里养了一只狗,老公说用瓷罐喂吧,我说不要,它经不起摔打,它也是父亲留给我的纪念。
如今,父亲已离开我十四个年头了,他虽然走得匆忙,没留给我一句话,可是父亲留在我记忆里的点点滴滴,如这个瓷罐,即使被岁月的灰尘掩盖,被喧嚣的尘世遮挡,可是总会在最不经意的时候撞击我内心那根脆弱的神经,撞落两行清泪。
尘封的是历史,不老的是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