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我的哥哥说:“玉,咱们山里唱戏了!两天三晚上,你带着红娟和孩子回来看戏吧!”可是,一是挂灯的时候,正遇到中考,身为校长,实在不好临阵脱逃;二是最近一段时间,雨神过于青睐关中大地,先是小雨,淅淅沥沥,再是中雨,叮叮当当,最后是大雨,乒乒乓乓,哪还有条件和时间,回家去看戏呢!
在我的记忆里,山里是没有唱过大戏的,起码在我离开汤峪河之前,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我对戏最初的印象是,我小的时候,我的大哥和村里几个有文化的青年(我大哥是我伯父家的大儿子,却是在我家长大),下午在山里我家穿心店遗址聚集,然后扛上几根木头,走到山外去看戏,然后在第二天黎明的时候,又回到山里干活。我最感兴趣的是,他们回来谈论戏的精彩和壮观,由此,我也知道了最初的几个戏剧人物,比如薛平贵,比如王宝钏。
我第一次看戏,是小学毕业那年,在山外石佛寺的戏楼上看《白蛇传》。那个时段蓝田有个娃娃剧团,唱念做打,功夫不俗,据说最拿手的两个剧目就是《白蛇传》和《孙悟空三打白骨精》。虽然我看不懂戏的内涵,但是对白蛇、青蛇的灵动,对许仙的同情及对法 海的憎恨,如种子永留心中,还植根发芽,不可磨灭。
今天下午,妻子说,山里的哥嫂又打电话了,说今晚是最后一场戏,还有歌舞演出,问是不是回去一趟?下午考试结束,是时候回老家一次了,何况还有看戏这个由头。于是乎,在学校放学后,回家接了妻和子,就走上了回家的路。
走上汤峪湖,放眼望去,一派水乡泽国的架势,溢洪道在开闸放水,水的轰鸣声传送得很远。湖面的水位线,和公路相差无几,远处的游乐设施,大部分淹没在水中,只有成片的树,坚强地在水中挺立,不想倒下。进入关上,梯次的水域形成了梯级瀑布,浩浩汤汤的水,从上面冲击而下,气势很雄浑。我坐在车里,远远地就能听到震耳欲聋的水的鸣响。
汤峪河的水是人来疯。在风和日丽时,山涧的小溪潺潺而出,汇集在主河道里,蜿蜿蜒蜒地,无忧无虑地唱着歌,轻快地向前流去。不管是城里人还是山里人,在夏天,都爱在河里濯足、洗衣、浣纱,感受水的清凉和曼妙。多少人,将山泉敬为神水,冬夏喝它,就是不闹肚子,就是养胃。
山雨欲来时,满山苍翠变成墨色,树林里湿气很重,人走入林间,漫天升起的雾瘴,将整个山峦包围,太高的山峰这时会露出头,形成画家无法临摹的水墨山水画。雨来了,由小到大,呼呼啦啦地,很快小溪就满了,山洪就下来了,大河也就轰轰烈烈地响动起来。
汤峪河的山洪,是摧枯拉朽的,会在瞬间奔涌而下。我的家在大河岸边,山洪下来时,声势很大,气派很足。睡在我家的火炕上,一边听风声雨声,一边听彻夜的轰轰隆隆的水响。往往雨停了,天晴了,山洪还在肆虐,还在持续地震响。
山里的雨是下道道儿的,可能这厢乌云密布,暴雨倾盆,山洪裹着泥石流奔涌而下,两条沟外,可能还是阳光灿烂,风和日丽的,所以你不能说你家附近下雨了,其他地方也就会下雨,如果这样认为,结果就会错误。但是,一般情况下,还是整座山、整条沟,都会在烟雨弥漫中。
汤峪河的水,随着汤峪河的天变幻着,时而清亮,时而浑浊,时而温顺,时而凶猛。就是这条古老的河道,承载着这股神仙圣水,承载着大河两岸子民的喜怒哀乐。
汤峪河的水,孕育在大山的深层,直接连于地壳,得天地之精华,慢慢渗出地表,形成泉,形成溪,形成潭,形成瀑,汇之入涧,壮之成河。
每次回到汤峪,都会在我家门前的河边坐坐、走走,呼吸河边带着草香的风,静静地听河水汩汩流淌的声音。河边的汲水潭还在,母亲的捶衣石还在,父亲捣药的石臼还在,就是父母的音容不再,回过头,看看河边崖上的松树林,看看父母安息的地方,我的思绪会和雨天的河水一样,呜呜咽咽地流淌。
我喜欢汤峪河的山,更喜欢汤峪河的水,虽然今天迎接我的水声水势有点大,我理解为是思我想我太甚,才故意弄出的姿态,吸我入怀,引我入胜,壮我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