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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9年04月29日
陈忠实三次送我《白鹿原》
陈忠实三次送我《白鹿原》
    我年轻的时候,在陕西省作协大院待过几年,与陈忠实有过往来。后来,我离开了那里,新的单位与作协不远,都在一条街上,时常还能遇见。我俩的交往,三年前都写在《好人陈忠实》一文中,但有一事,我没敢写,怕引起别人误解,就是陈忠实曾三次送我宣纸本《白鹿原》。在陈忠实去世三周年之际,我把他三次送我书的经历写下来,既是缅怀他,也是给研究陈忠实的人留一点资料。
  2012年1月14日,陕北的朋友给我拿来一箱子羊肉,我即刻给老陈打电话,他说他在西安石油大学,让我送过去,一会儿下班顺便带回去。我说那好,我就在丈八沟开会,离得很近。
  不到10分钟,我就到了陈忠实的办公室。很多年,陈忠实不在作协办公,他担任西安石油大学学术委员会名誉主任,学校给了一套房,是他工作和写作的地方。我一进门,他嘿嘿地笑着说,怎这么快呢,正好,作家出版社出了一套宣纸本的《白鹿原》,人家只给了我100套,我就送你一套。说话间,就把书送到我手上,我打开一看,书的扉页上写着“远村雅正陈忠实二一二年陈忠实二茵一二年元月十四日”字尾还盖一方印。我喜出望外,就说,这么贵重的礼物,一定好好收着。然后,我们坐定闲谝,他说,你的杂志办得好,许多人和事,我都是看了《各界》才知道,特别是范紫东先生,我查找了好多资料,不及你们登的那篇文章看起来实在。他还说,最近一直在研究范紫东,他和牛兆濂先生都是关中文化的重要代表,一个乡贤,一个剧作家,从不同层面彰显了关学的灵魂和精神。我认真地听着,隐约觉得老陈有可能又要弄一个大部头的厚重的东西,范紫东应该是下本书的主要角色。我说,陈老师,你总是比别人想得深,想得多。又说,你喜欢,我下次来,把合订本带上,他说不用了,我把你寄来的《各界》每期都保留着。一会儿,杨毅推门进来,是接陈忠实回家吃晚饭的,我就客气了一下,起身告退。
  回到宾馆,认真翻看书籍。红色书函,封面上有“获第四届茅盾文学奖宣纸本作家传世珍藏白鹿原陈忠实著作家出版社出版”字样。里边是上中下三本《白鹿原》,宣纸,竖排,手工线装。古朴、典雅,透着墨香。版权页上显示:2011年9月第一版,印数2001—3000,定价480元。出版发行作家出版社。
  这样考究的装帧,我还是头一次见,所以,爱不释手。
  过了半年多吧,有一天,我突然接到陈忠实电话,他问,你在西安不,我答,在。他说,正好,刘成章从美国回来了,我想请他吃个饭,你们都是陕北人,又熟,就想到叫你陪一下。我说,好,我一定来。他又说,就搁在荞麦园,让成章吃个家乡饭。我当然愿意去陪。我在作协院子里当编辑,是刘成章让作协人事上给延川县教育局发了个借调函,我才能在作协安安生生待了五年。当时,他任省作协党组副书记,跟主持《延河》工作的副主编闻频关系好,对我格外关照,作协开党组会,他都会到后院来,叫我去作会议记录。正是这样,我才有机会认识了胡采、李若冰、王汶石、杜鹏程等老作家。
  我提前到了吃饭的地方。服务员还在打扫卫生,我就给陈忠实打了个电话,问他在不在石油大学,他说,在。我说,那我过你那来一下。他停顿了一下,说,那你来。听语气有拒绝的意思,我说你忙吧,可他已挂断了电话。我又不能再打,只好前去。
  一进门,陈忠实就拿出一本宣纸版的《白鹿原》递给我。说,你来了,正好,把这个拿上,人家给我不多,给你留个纪念。说着,又翻了半天,找出个纸袋子,说装起来,一会吃饭人多,不要叫人家看见了,都是熟人。我没有回话,而是把书打开,翻看书的扉页,写着“远村雅正年月陈忠实2012年7月15日”,咋办呀,已有了一本,陈忠实见我木木的,就问,怎了,书有问题,我可是放下你的电话,看了半天,才给你准备的。我赶紧回答,不是,不是,挺好的,我是被书迷住了,失礼了,谢谢陈老师。
  显然,陈忠实不信我的回答,脸上闪过一丝异样。我本想告诉他,上次已给过我了,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了,我知道陈忠实是个重情义爱面子的汉子,如果我说给过了,书已签好了我的名字,他如何处置。再则,他听了会不会自责,如果这样,一定会影响他的心情,一会儿的饭咋吃,会不会让客人也不高兴。不敢再往下想了,也不能再想,就把书收起来,去给陈忠实点烟,并言不由衷地问,陈老师最近忙什么,挤出点时间到陕北走走,我陪着你去呀,陈忠实嗯嗯地点着头。我还说了些啥,记不得了,反正是拣陈忠实顺耳的话说了一大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心神不安。好在,到了饭时,我们一起下楼,向饭馆走去。
  过了不久,有个同学要买陈忠实的字送人,我给陈老师打了电话,他说你下午来吧,我在石油学院。我就带着人去了。仍然一进门,他就把事先准备好的书,放在桌上,等着我来。我急忙翻看,是否签了字,果然写着“远村方家雅正陈忠实二茵一二年九月廿九日”。我首先想的,就是要告诉他,上次你已给过我了。但又怕把场面弄僵了,等陈忠实字写完,盖上章子,坐下,一边喝茶,一边等墨迹干的时候,我才趁着他高兴,把事给挑明了。陈忠实先是一愣,很快就笑着说,送出去的东西,就是你的了,没有收回的道理呀,你就留着吧。我只好装出兴奋的样子,把书收下,实际上我很忐忑,心里嘀咕,别人会咋看我呢。好在,有我的同学在场,陈忠实突然提起了另一件事。他说,我只写过一首现代诗,还是你编发的。我回想了半天,才记起,1993年,《延河》要出一期诗专号,陈忠实写了一首诗,大盖有十几行吧,编辑同仁们很高兴,都说老陈一般不写自由体诗,这次能给《延河》写,对我们的工作是莫大的支持,就放在这期专号的头条。陈忠实接着说,不出一个月,陕西文坛,失去路遥、邹志安两位主将,我有很多话要说,但又不能直说,怕人家误解,所以,就学你们诗人写了这首诗。我说,诗好,大家都说好。陈忠实笑着说,是你们抬举我。我说,真的,我们诗歌组的人很高兴,很受鼓舞。
  我对陈忠实把20年前的事记得那么清楚,可当下的事不出俩月就忘掉了,还有些不理解,以为是他太忙的缘故。可这几年,我发现自己总是记不住事,这才知是年龄不饶人,谁都会有这一天的。所以,我才敢把这些事写出来,以此缅怀陈忠实老师,希望他能忘掉人间的那些烦心事,过好自己的神仙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