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一场接力赛,菜园里的紫菜开花结籽了,香椿树上的新芽又紫嫩紫嫩的了,让锅灶延续了喷香的脉线。
乡村里,荒岗土丘上,散落着野生的香椿树,零零星星的,一年又一年,滋生繁衍。我家屋后就有两棵香椿树,春天里次第舒枝展叶,最终火红成灿烂的景致。
春雨滋润,万物复苏。香椿树举着干瘦的枝桠,也悄然冒出了一簇簇尖尖的细芽,春风吹拂下,渐渐变长,却没有伸个懒腰,紫红的叶子依旧簇拥在一起,仿佛没有睡醒的样子。渐渐地,高低错落的枝干上,满满的全是殷红的叶芽。瓦蓝的天空下,熠熠生辉,好似给沧桑的香椿树扎上了蝴蝶结,秀气而灵动。生命就是这样的奇妙,经过一冬的积蓄、酝酿,粗糙的香椿在清明前后绽放了笑容,一股股清香弥漫了村庄的角角落落。
“近水楼台先得月”,每年春天,我总是先下手为强,摘了鲜嫩的香椿芽回来,让母亲做成美味,杀杀馋瘾。
母亲过手摘去香椿头底部老的部分,清水洗净,放入沸水中焯一下,捞出来浸在冷水中,再沥干水分,砧板上切碎。大碗里打两三个鸡蛋,搁进香椿碎叶,添加适量的水,搅拌均匀,倒入热锅冷油中,嗤啦一声,包裹着香椿的鸡蛋液冒出了泡泡,慢慢地,膨胀起来,变成了淡黄色。这道菜浑然一体,出锅后,瓜分成七八块。每一块都十分肥厚,咬上一口,清香扑鼻,油嫩滑爽。这种菜,我们叫香椿涨鸡蛋,是庄稼人奢侈的享受。如今,酒店里常常作为时鲜特色菜端上餐桌,令食客赞不绝口。
香椿芽炒鸡蛋的做法,与香椿涨鸡蛋的做法类似,只是将蛋液和香椿末倒入热锅热油中,待其稍稍凝固,就翻炒。炒的做法,鸡蛋是散的,形成一团团的小块,仿佛翡翠镶进了黄金中,不像涨鸡蛋那样规整圆润。
养鸡换盐,养猪过年。能吃肉是“打牙祭”,农家的鸡子是银行,鸡蛋很宝贵,平常都舍不得吃。因此,凉拌香椿头是最平常不过的选择。把香椿摘下,焯水洗净,切细后撒些细盐腌制一小会儿,淋点麻油,吃起来别有风味。如果早晨在挑担卖豆腐的桶里拾两块豆腐,切丁掺入凉拌的香椿中,不失为贫寒岁月里难得的美味。
有的地方,用香椿裹面炸香椿面鱼,色泽金黄,外酥里嫩,咬一口浓香鲜美,满嘴都是香椿独特的香气。也有人摘下香椿叶子,太阳底下晒干,储存起来,可以吃上一年,每季都能尝到春天的味道。
一茬一茬的香椿吃下来,天气渐热,香椿叶子渐渐老去,初生的嫩芽虽然也是暗红,但吃起来已经“柴”了,枯索无味。
我们的祖先命名花草树木时,大抵是怀着虔诚感恩之情,且不说紫苏、半夏、当归等文雅的中草药名,单是普通的花木、蔬菜也有恰当而秀气的好名字。香椿,便是一例。
“当春乃发生”,且香气盈盈,故而博得香椿之名。
香椿,树冠开阔,其芽营养丰富,且有食疗作用,备受喜爱。宋朝苏轼赞曰:“椿木实而叶香可啖。”尽管香椿可食的时间不长,然而,春天这一刻与我们的相见,是一期一会,值得我们珍惜。
韩愈有诗云:“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其实,于我们而言,最是一年“椿”好处,也是恰如其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