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时,晚风里,左邻右舍的大人们在闲聊中,讲了若干让我的心脏秒停的鬼故事。后来,读书、远行、成长,再听到神乎其神的鬼故事,我都会翘起嘴角,浅笑置之。总以为世界观就是这样了,然而,2001年以后,我时常在想,这世上若真的有另一个世界,该是多好?他若尚存、依然安好,异域何妨?
回首旧年事,梦里老父忧。清明时节,这种强烈的愿景更是呼之欲出。
清明前夕,卖纸钱的小摊便已在城市的街角路口处处涌现:最古老传统的麻纸,五颜六色的冥币,以及各类纸糊的日用物什。生者,依着美好的意愿和丰富想像力,努力构造着一个未知的世界,让逝者安居其中。
入夜,地上开口的白圈已经画好。那些印有“冥国银行”的币种,在沉默肃穆中,开成红色、黄色摇曳的花朵。它们闪耀着、跳跃着,然后卷曲、熄灭,凝成一堆随风而逝的纸灰,洋洋洒洒,化作逝者生计的依靠。街边、路口、十字……一堆堆纸灰,寄托了多少生者的哀思?
清明当日,“回乡祭祖”掀起了春运后一次规模不小的短距离人口迁移热潮。清净的墓园瞬间热闹。依然哭泣的,一定是亲人逝去不久。更多的人只是沉默而默契地焚纸、叮嘱。那些跃动的火苗、旋转上升的纸灰、莫名卷起的凉风,都会在惊诧和感动的目光中,被生者赋予无数美好而丰富的涵义。
昨夜,又梦见父亲。他依然清瘦,但微笑着,干净而温暖,不再是凄惨、哀伤的模样。他依然如生前那般,慈爱温和地和我闲谈。而我只是呆呆地看着、听着,生怕漏掉一个字、一个表情,生怕他像掌中握着的水,突然就消失不见。梦中,惶惶然总觉时间太短,我只想找到最想说的话来分享我们的时间——犹如挑选礼物般左拿右放,却总是在犹豫不定中,未说一字便已醒来。
谢谢敬爱的父亲:2001年至今,光阴渺远荏苒,那个世界山遥路远,你身在何方?如今穿越万水千山,抑或历尽了千难万险,夜里来看我。我的居所你未曾来过,何以辨认路途?起初,我常常会南向凝望,寻找你的宿穴,遥望着属于你的鲜艳纸花,如何在日晒雨淋中渐渐褪色、如何迎风窸窣、直至脱落。再后来,无数次回家,我都会独自穿过大片麦田或玉米田,来到你身边陪坐至日落西山。而那时的我,竟无丝毫恐惧。这,都是因了你的存在。我相信:我若有事,你必会一如往昔,做护佑我的大伞。
照片里的你,依然含笑,与我相对。
昔你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春草霏霏。
曰见曰见,岁亦莫止。我心悲伤,莫知我哀!
清明里,有多少人?如我这般,希望那个世界真实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