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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5版
发布日期:2019年03月29日
随想录
漫步窗外的小树林
漫步窗外的小树林
  城市的边缘,像是少女百褶裙的花边。我庆幸,我居住在繁华之外。不管是身体还是灵魂,总可以偷个不碍事的懒。 

  窗外阳光明媚,大多数人都喜欢在这样的日子里去郊外走走,暂时地远离喧嚣,让自己浮躁的灵魂也得以片刻休憩。而我却不爱出门,到处都车多人多,就算是郊外,有山有水的好地方,也挤满了人,还不如我家窗外的那片小树林清净自在。
  午觉睡得正香,梦正酣甜,窗外的鸟群便躁动不安地掀起了一阵鸣叫的浪潮,那如同海啸般的狂狼,将我的梦赶到了天的尽头,顿觉清醒、好奇,不如去窗外的小树林走走。

  (一)麻雀
  来到小树林,那海浪一般狂涌的鸟叫声却突然不见了,我明明听见鸟叫,透过玻璃窗也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鸟群,为何当我走进、细听的时候,却是这般安静、空荡呢?
  我不常到这片小树林里来,母亲说那里荒凉,有蛇——我生平最怕。平日里看到的满眼荒芜,在春天的打理下已经有了一丝生机,几棵银杏树、梧桐树都长出了新叶。香樟树居多,树叶有青有黄,有卷有舒,有的像调皮的孩子,爬到了别的矮树上。杨树、柏树,以及许多叫不上名字的树,各有各的姿态,傲慢地坚挺在蓝天白云之下。
  没有了鸟群,这里便只剩寂静和荒芜,脚下是一层厚厚的腐朽的枯枝败叶,不由得令人后背一阵发凉。突然,我的背后响起一声麻雀叫,嘤嘤的、细小的声儿,像婴儿的呓语,那么微弱,那么娇柔,那么无助。我走到那只麻雀跟前,发现它的一只翅膀下面,正流着血,它颤抖的身子缩成一团,惊恐的眼神像是希望我不要走近,又像是希望我去帮帮它。
  我从小对鸟儿就惧怕,因为幼时被一只猫头鹰啄过额头,便固执地以为,世间的鸟儿都是会伤害人的。我远远地看着那只麻雀,它的眼角闪动着泪光。我正想伸手去触摸它的时候,另一只麻雀从远处急速地飞过来,叼着受伤的麻雀的翅膀,飞到了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上。
  那受伤麻雀的哀嚎声,响彻云霄,直击我心。显然,我被误解了。我并无意伤害它们,却被当做了坏人。它们定是平日里见到了人打鸟的场面,对任何人都不再信任了吧。我感到一阵哀伤,想自己的生活中,又有多少人值得信任呢!见多了人心的黑暗,便不知不觉想要把自己封闭起来。鸟儿也一样。
  我幻想着那两只麻雀能够再飞下来,向我求救,抑或把我当成一棵会走路的树,叽叽喳喳地围绕在我身边。那时,我一定会救它,给它上药,给它洗澡,给它食物,像疼爱自己的孩子一样去疼爱它们。
  然而,我的希望总是落空,就像我期待的那些人与人之间的温暖美好,结果都变成了伤害和冷漠。那两只麻雀在树上歇息了一会儿,便飞走了。那只受伤的麻雀无法振翅,无法高飞,每一步前进都在流血,可是它依然无法信任我。
  是啊,若不是到了绝境,谁愿意拿命去试探人心呢?怕只怕美丽的面孔背后,我亦是那个会杀了它们吃肉的人。

  (二)蚯蚓
  麻雀飞远了,小树林里更是无声无息。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照到我的脸上,那光芒像从天而降的千万条白绸子,在树与树之间穿行、移动,优雅妩媚的姿态令人炫目。枯木与绿芽,泥土与腐叶,小草与蓝天,都在无声地相互抵抗,试探着对方是否正在慢慢地逼近自己。
  如同,那麻雀与我。以及,我内心的凄寒,与这春日的阳光。戒备,成了彼此唯一的心情。
  穿过小树林,便是汉江,河边是葱翠的柳树,河对岸是一望无际的稻田。这城市的边缘,像是少女百褶裙的花边。我庆幸,我居住在繁华之外。不管是身体还是灵魂,总可以偷个不碍事的懒。
  两个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一个手握铁锹,一个提着小桶。哥哥走在前面,弟弟紧跟其后。
  “你们在做什么呢?”我问。
  “挖蚯蚓。”那个一脸黝黑的高个子男孩回答着,并没有抬起头来看我一眼。
  “挖蚯蚓做什么?”
  “钓鱼。”另一个孩子倒是长得清秀白净些,声音细细柔柔的,像个女孩儿。
  “挖蚯蚓钓鱼?”
  “是呀,蚯蚓可以当鱼饵。”白净男孩回答。手上拎着的小桶里,已经装了几条急得团团转、找不到出口的蚯蚓。
  “看样子收获不小啊!”我说。
  高个子男孩一铁锹插进土里,又翻找出几条蚯蚓来,满脸带笑地让弟弟赶快捡起来。那白净的孩子便欣喜而熟练地捡蚯蚓。蚯蚓毫无反抗之力,挣扎几下也就乖乖认命了。
  兄弟俩又在土里捣鼓了一阵,并不大乐意跟我搭话,我便识趣地闭上了嘴,安静地站在一旁看他们挖蚯蚓。小时候,我和小伙伴也有过类似的经历,挖了蚯蚓当鱼饵,去水库里钓鱼,至今无法忘记那种等待一整天也没有钓上来一条鱼的失落感。但那些日子又是那么快乐,那么满足,那么无忧无虑,或许,我们钓鱼并不是为了真正能吃到鱼,而是钓鱼的过程让我们充满了期待。
  两个孩子很快挖够了他们要的数量,提着小桶,扛着铁锹,跑掉了。那些被他们翻起来的土里,还残留着蚯蚓爬过的弯弯曲曲的痕迹,还有几条被从中挖断的蚯蚓,挣扎了几下,也一动不动地躺在了那里。

  (三)刺梨树
  说来也奇怪,当我走出小树林,那些鸟儿又三三两两地回到了林中。也不知那只受伤的麻雀,它回来了吗?
  再往河边的方向走,就算是彻底走出小树林了。汉江河水正日夜不息地流淌,正有一点点西斜的阳光洒在平静的水面上,已经变得灰蒙蒙的天空投影下来,与远处的田野形成明显的分割。一片灰蓝,与一片碧绿,显得那么不对称。
  几只蝴蝶落在一丛矮树上,咦,这春天的蝴蝶竟然可以这么悠闲自在呢。一阵欢喜掠过心头,真好,有了这蝴蝶,这片沉寂已久的小树林就显得有了生机和色彩。那些鸟儿不愿意亲近我们,难道蝴蝶也是如此吗?
  蝴蝶们落在一棵刺梨树上,长出的满树新叶像个宽阔的操场,那蝴蝶便是操场上的孩子们,想飞到哪里就飞到哪里。
  我对刺梨树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小孩子都是馋嘴的。小时候,没有零食可以吃,刺梨是我孩提时最常吃的零食。看那金黄色的果子,满身的刺,耀武扬威地昂着头,以为我们不敢对它下手,谁知,只需几秒钟,我们就能用自己稚嫩的小手把上面的刺全部擦光。
  吃的过程才好玩,咬一口,先是酸,然后是涩,涩得张不开嘴,涩中依然觉得酸,又不得不张大嘴来让牙齿和舌头缓解缓解。所以,吃完一个刺梨,就得张大嘴、抿着嘴,来来回回好几次。有一种吃的时候简直就是受罪的感觉,但是很快,嘴里那酸涩的味道便没有了,就会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若不能再继续吃几个,还真是不解馋。
  若是秋天的时候,我再来到这小树林边,大概也能吃上几颗刺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