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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6版
发布日期:2019年03月08日
那乡愁
春之味
春之味
  惊蛰的雷,沉闷,羞涩,贴着山岗滚了几个前空翻,把蛰伏于地底下的竹笋惊扰醒了,小精灵们先伸伸懒腰,舒展舒展筋骨,尔后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它们使劲地挤呀拱呀,好不容易拱破厚实的地皮,把头露了出来,于是,张大嘴巴呼吸春的气息,对着妍丽的春色绽放笑脸。
  山里多竹,盘根错节的竹根延绵到哪里,笋芽便冒在哪儿,几乎用不着费什么劲刻意去找,随处可见穿着新衣的笋娃。
  春笋亦称竹笋,为禾本科植物毛竹之嫩苗。因富含水分、维生素、氨基酸、矿物质和膳食纤维,历来享有“春季菜王”的美誉。由此我想,吃了蕴含天地精华的笋,该能品尝到春的滋味吧。
  山,若笋的温床;笋,乃春之符号。于山里人而言,有笋的日子才富激情。
  爱吃笋,似乎是山里人的天性。长出地面尺把高的笋,山里人大多喜欢用脚后跟去踢,“咔嚓”一声,一支肥嫩的笋应声倒下。他们寻找笋的本领十分了得:有时踏在松软的山地上,会倏然喃喃道,哟,我脚下有笋;或者看到哪儿的地皮被拱破了,就挥动山锄去挖,一逮一个准。让你将信将疑,最终又心服口服。
  山里人可就地取材,随吃随取。我们镇上人家,就只能花钱到街市上买隔夜笋吃。竹笋上市时节,母亲会隔三差五买些沾有黄泥的矮胖笋回家,端张小板凳,坐在家门前,把笋捏在手里,旋转着将笋壳一层层慢慢剥下来,然后轻灵地用刀把紫色的笋痣削掉,再一劈两瓣,洗干净,放进锅里烧煮。看着象牙白散发出淡雅馨香的笋肉,我的喉结禁不住会机械地嚅动,口水满嘴漫溢开来。把笋煮透了,吃起来才不涩嘴,也才更软熟,为此,母亲常常会把笋焐在锅里焖上一夜——这是我们从山里亲戚那儿学来的诀窍。
  笋场上三天两头吃鲜笋,依然不尽兴。为能把那些鲜美留住,母亲总会趁天气晴好,晒上一批笋干。晒笋干是件繁琐事。将焯过水的笋板切成薄片,铺摊于竹筛子上,并需不停地帮笋片翻身。晾晒笋干很吃工夫,晴天至少连晒三四个毒日头才会干透,若运气不好遇上阴雨天,那笋片大多会发腻发馊,生霉变质,最终报废。母亲是个乐天派,纵使晒笋干有一定碰运气的因素,她照晒不误,经年不辍,试图给家人创造更多的情趣与快乐。秋冬日,泡些笋干烧肉,笋干柔韧有嚼劲,卤汁甚入味,大家不食肉,专拣笋干吃。大伏天,抓把浸泡过的笋干放在冬瓜汤内,那汤便格外鲜香可口,喝着有韵味。
  竹子有大年、小年之分,古人便传下了大年吃笋、小年留竹的习俗。记得那年恰值大年,我心血来潮溜达至镇西郊的山货集市看光景,哇,只见集市四周聚集着许多山农,身旁尽是他们拿来卖的笋,电动车车斗里装着笋,路两侧成排成行鼓胀的蛇皮袋内是笋,一间间商铺的空地上堆积如山丘的也是笋。市场里熙来攘往,太奇妙了,那山竟孕育出那么多的竹笋。
  大自然馈赠的竹笋鲜、嫩、脆,其味独特,百吃不厌。一方水土育一地笋,产于各地的笋口味不尽相同。笔者偶尔吃到浙江、福建、江西或安徽那长长的筒子笋,只觉得鲜美细嫩程度要远远逊色于宜兴笋。
  我非山里人,却自幼吃惯了笋,尤其对竹笋烧肉、咸肉煨笋、笋衣炒韭菜、花生笋黄豆等经典菜品情有独钟。人非草木,即便淡泊寡欲者亦会有嗜好,一如我居然对笋有种深深的依恋,怀有挥之不去的浓郁情愫。
  那年暮春,山里的堂兄邀约母亲、姐姐和我去做客,用完午膳,品过香茗,堂兄忽然笑道,走,我带你们到山上挖笋。堂兄扛起墙角木柄光亮的山锄,锄头后端挑着只笋篮,轻灵似松鼠,而我们踉踉跄跄跟在他身后。进入竹林,倏地阴凉了许多,我连吸几口清新空气才缓过神来。堂兄敏捷地穿梭于竹林里,时而抬起右脚踢,时而举起山锄挖,不一会儿,就挖到了满满一大篮子笋,而我仅缴获了两支不甚肥硕的竹笋,已折腾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山中遍地是笋,但人岂可贪婪?笋,够吃则好,故我在感恩堂兄的盛情之余,委婉暗示他适可而止,姐姐在一旁抿嘴浅笑,尔后对我使了个眼色,我心领神会,与姐姐一人一边拎起笋篮,欣然朝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