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到了不惑之年,习惯了沉静着的回眸和孤寂时的仰望,也许是熔铸身心里的一种情怀不时地潮涌和沸腾,近一时期,喜欢上了进戏园逗留容身。似乎只有走进这古老的剧场,在板起琴扬声中,使心灵得以浸润的同时,也让记忆“倒带”似的回到欢快的童年,回到乡下,回到父亲的肩膀上……
最近看过两场戏很是过瘾,一场是由王宏义、韩丽霞、范丽丽等主演的易俗社传统剧目《三滴血》,另一场是三意社青年演员、被称为九代“周仁”杨升娟主演的《周仁》。作为秦腔的两个代表性剧目,《三滴血》和《周仁回府》在刘毓中、孟遏云、陈妙华、全巧民、任哲中、李爱琴等老一辈表演艺术家的精彩演绎之下,成就了“永恒的经典”,也承载了几代人关于秦腔的精神寄托和审美取向。当戏迷们看到王宏义和韩丽霞演唱悲怆凄冷的《路遇》时,看到范丽丽和李东峰在《虎口缘》里羞中传情时,看到杨升娟在《周仁》中舍妻救嫂的凛然大义时,总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种传承的脉络,能洞见到老艺术家们的非凡身影,亦能体味到老艺术家们那独具一格、自成一家的声腔意韵。当我走进古朴典雅的百年易俗社,耳畔再次响起一声声耳熟能详的唱词,一段段缠绵激越的曲牌时,不由得就接续起和大人们一起上县看戏或在村落之间赶庙会看戏时的一景一幕。想起某年正月初六冒着大雪父亲带着我们全家在兴平县东街饱饱地吃了顿羊肉泡后去看焦晓春的《辕门斩子》,那时候真正见识了为了看“大把式”,大家前呼后拥着挤进剧院的阵势。想起湾里村古会时,县剧团拉板胡的是父亲的熟人,看戏时父亲总是在人群中架起我,然后递给戏台上的熟人,我便心情优越地、近距离看着表演;想起某个寒冬的周末之夜,我和哥睡在烧炕上,在漆黑一团中,都瞪大眼睛,有滋有味地听着收音机里播放着闫更平、任哲中等主演的《血泪仇》全本,直到凌晨时分;想起深秋的一个午后,曾经考过县剧团的八大,在村北的玉米地里,顾盼无人,放开嗓子学唱起了兴平民间艺人董厚生的《放饭》,高亢悲怆的腔调在空旷的田野久久地回荡。罗丹有一句话:“艺术就是感情”。就秦腔这种戏曲样式而言,个人理解,它不仅需要演员饱含着感情去演绎、去呈现,更重要的是人们在经历了蹉跎岁月和各种变故之后,在秦腔的伴随作用下,所赋予它特殊的、无法替代的一种情感投奔。所以鲁迅先生在他的《社戏》里收尾句便是:“真的,一直到现在,我实在再没有吃到那夜似的好豆——也不再看到那夜似的好戏了。”
最近的几次看戏,当看到老戏迷们或凝眉沉思或泪眼婆娑或击节称快时,我猜想那应该是一段剧情或一句唱腔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敏感的神经,思绪回到了苦难年代那一桩桩、一件件有着秦腔陪伴的陈年往事,有感慨,有温存,亦有珍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