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走出单位值班室,来到门口马路边。正月初二的清早街边一片寂静,前两天彻底守岁的人们现在还沉沉入梦,街上没有行人、没有往来车辆,雪还在纷纷扬扬下,白茫茫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映衬得街道两边的红红灯笼分外鲜艳,洋溢着温暖的节日气氛。
零星的雪花洒落在菲的身上,停留在发梢,微冷的风吹得她脸颊绯红,一件灰色大衣和浅粉色丝巾衬得皮肤更白净细腻。她一个人站在街边有点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家。这时候一辆车驶来并停到她的身边,茶色玻璃车窗轻开,车里有人示意她上车,菲来不及细想,她想可能是附近单位一个认识的人见她在雪天等车,顺路捎一程吧。
菲下意识推开车门入座,就在见到开车人那一刹那,她的心里一片空白,思维凝固了一样,但她来不及退出,确切地说是她一直淡定自若的性格让她没有什么明显表现,车里坐着的是她永远不会忘记的人,虽然他们已分别太久,至少十几年未见,他轻轻对她一笑说:“没想到吧。”菲回应了一个浅浅笑容,然而内心却潮水一般汹涌起来。
车在雪地上缓缓前行,车内温暖却又静悄悄,他看了看她依然端庄秀丽的侧影,轻声问到:“你爸爸妈妈已不在这里定居是吧,他们身体还好吧。”“还好,他们已离开这里很久。”菲轻声答到。“你妹应该上班了吧,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她在西安上班。”菲笑笑说。过往的记忆渐渐拉近,菲没有想到即使多久不见他们并没有太多疏离感。他继续说到,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开车,你那么胆小。菲一下笑起来,想起上学时她那从未及格的体育成绩,和体育课因为不敢跳远被一群男生起哄的情景,后来还是他帮忙解围。
车沿着回家的路继续准确无误行走,菲并没有问他怎么知道她的家住在哪里,怎么知道她在单位值班,一个人真的想了解另一个人这些并不难。就像她知道他离开家乡已久,现在事业有成,拥有不菲资产。
到家门口了,他放到她衣服口袋里一张名片,沉吟一下问到:“你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你什么事都一个人来可以吗?”菲黯然片刻轻声说:“可以的。”她的心酸楚涌上,然后侧脸凝视他,他已背过身去,一只手搭在车上,泪水已流到手上湿润一片,那双手以前曾多么温柔地抚摸过她的长发,然而他们此刻却说不出任何话语。
菲轻轻拉开车门,向前走去,她知道他在身后注视着她,知道他一片心意,她不敢回过头去,怕看到他泪流满面,更不愿意在他面前哭得心动,他们的分手不是谁的错,是命运的捉弄,人的一生情深缘浅最无奈。
风雪里她一步一步离去,尘封往事慢慢浮现。他们是中学同学,她是学校品学兼优的学霸,高高的个子,梳着两条麻花辫,清脆甜美的声音,是学校的播音员,而他是体育健将,很多次在学校体育比赛他是百米冠军,她从此记住了他的名字。在陕北的小城那个时代冬天没有暖气,只能生火炉取暖,学生排名值日,可是她在家里没生过一次火,每次到她值日时教室里烟熏火燎,火都生不起来,她狼狈不堪怎么忙乱都无济于事。后来他自告奋勇和老师说,让他一个人承包生火吧,以后别再让其他同学排值日。很久后的一天他对她说:他不能只替她一个人值日,那样会让同学们取笑,所以只能代替所有人值日。这个悄悄地一个人为全班同学生火取暖的男生让她心里觉得其实那些冬天并不太冷。
直到毕业他们并没有多说过话,只记得毕业前夕一起走过校园外长长的林荫路,他对她说:你那么优秀,从此肯定不会在一个学校,以后别忘记曾经有这么一个同学就行。
她恍惚记起上大学之后,他来到她上学的城市参加体育比赛,他们一起来到秋天的郊外,坐在高高的麦堆上,他指着远处的城市对她说:以后我要赚很多很多钱,只为你。天空是那么辽远,田野上一片秋色,飘来稻香,树叶金黄,风声瑟瑟,夕阳下她一身浅紫色衣服,一头乌发浓密光滑散落下来,青春定格在最美记忆里。
菲将那张名片收起来,上边的电话号码她一次未打,只在最后发条短信告诉他,学会感情上记得,学会现实里放下。她知道他是告诉她,别怕前路困难,有他在,有一份超越爱情的感情在。她不联系是告诉他,她生活得还好,让他放心。
生活就是这样,茫茫人海有的人分明是你心里挚爱,却只能是暗夜海上的灯,偶然的交汇然后渐行渐远。就像《贝加尔湖畔》歌里唱的,多少年以后,如云般游走,那变换的脚步,让我们难以牵手,多少年以后,往事随云走,就在某一天,你忽然出现,在冬天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