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中国所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历史性巨变,实实在在写在祖国的山河大地上。不要说数十年前,就是和数年前相比,各地山川地理、城市和乡村建设、文化开发、交通、通讯、旅游、风俗所发生的改变,都会令人生发出由衷的感慨。
一个突出的事实是:作为国家地情资料最权威也最为完备、最具连续性的地方志,即便最新编撰,也已经明显跟不上新时代巨变的节奏。在这样的形势下,文学反映现实并及时记录“地方性知识”的整体性、结构性、历史性变迁,就变得非常紧迫、必要甚至时尚起来。这样的作品既尊崇以文学方法反映新时代巨变的美学规律,又是对方志记录地方舆地、物产、风俗、传说等传统的继承和发扬,可称之为“新方志文学”。
关注时代变革一直是中国当代文学最重要的审美品格。当前,推动文学创作关注现实、反映新时代历史巨变的呼声更为强烈。
《人民文学》杂志2017年第12期开始推出的《新时代纪事》栏目,就在这方面立起一面旗帜。栏目不仅发表报告文学类的纪实性作品,也发表长篇小说。其中,欧阳黔森的《花繁叶茂,倾听花开的声音》《报得三春晖》《看万山红遍》,状写资源枯竭型城市的绿色转型;丁佳、陈言的《天之眼》,凌翼的《让候鸟飞吧》,王雄《奔驰的“金火车”》,赵雁《星空并不遥远》,洪放、朱冰峰、许冬林的《领跑者》,郑风淑的《金达莱映红山岗》,范继红的《溢绿园》等,写高科技、高铁、航天、生态文明、科技强军等领域的创新发展,写时代楷模,写城市转型。而长篇小说《海边春秋》放在《新时代纪事》栏目,则是因为作品写了海岛渔村的历史性巨变,“实情和史事、蓝图相融”。
值得注意的是,这样的作品并不仅只见于《新时代纪事》栏目,并不只是报告文学、纪实文学或长篇小说。作为全国脱贫攻坚的主战场,贵州2018年出版的一套20部“舍不得乡愁离开胸膛”系列长诗,以诗配画的方式讲述贵州儿女脱贫致富奔小康的精彩故事,也颇具新方志文学的品格。
从创作观念、写作姿态、创作方法到文体,近年这一类作品一直在引领文学关注现实,书写现实的热情。新方志文学的命名,即是对这类作品美学特征的概括。创造新时代文学的历史,需要有更多这样的作品。
方志与文学,自古以来关系密切。有些地方志本身就是非常优秀的文学作品,如《水经注》《洛阳伽蓝记》《两京赋》《三都赋》。在《三都赋》的序言中,左思明确说:“其山川城邑,则稽之地图;其鸟兽草木,则验之方志;风谣歌舞,各附其俗。”不少地方志的“艺文”部分,或收录文人、诗人的作品,或关乎他们的经历、传记,是文学研究的宝贵资料。至于地方志所记载的“一方之事”(谭其骧对地方志的定义),则可以作为文学创作的素材。
与地方自然地理、名胜古迹有关的诗文,在中国文学史上不胜枚举,明清两代的地方志中大量地收录的“景观诗文”即是突出的例子。直到当代,这样的作品仍不少,如贺敬之的《桂林山水歌》之类。显而易见的是,融入了时代变迁内涵的独特自然地理、山川名胜,能够唤醒诗人沉睡的诗兴。反过来,景观诗文亦能提升地方的文化品相,让它们享有更多的知名度和美誉度。这便是“诗以地兴”“地以诗传”现象,在中国文学史上并不鲜见。
不过,尽管文学与方志有着诸多割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仍不能把文学作品直接等同于地方志。地方志的作用主要是资政、教化、存史,修志是政府行为,要依据法律,由专门机构组织实施。而文学作为审美意识形态,与地方志有着完全不同的创作规律与特点。在新时代历史巨变面前,文学尤其能够成为感应的神经、审美的载体。
按有关条例规定,修志的周期一般为20年左右。为修志的科学化、规范化、法治化,地方志滞后于现实变迁乃是不得已的选择。而当老旧的地方志跟不上时代变迁的节奏,新的地方志又暂告阙如的形势下,及时反映新时代历史巨变的职责,就落到了新方志文学的肩上。
“新方志文学”的命名也许有点标新立异,但类似的说法很早就有。贾平凹的《商州》系列出来之后,就有人称之为“新方志小说”。还有更多的作品被称为“新方志报告文学”,值得注意的是,近年如族谱、家谱、志书类的报告文学也已出现不少,被人称为“史志报告文学”。这样的作品具有新闻性和现实性,可以引导作家从对历史幽深之处的追索和探问开始,最终回到对现实性的关怀上来。而这一点,也是我们对新方志文学充满期待的重要原因。
节选自《光明日报》作者:杜国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