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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8版
发布日期:2018年10月12日
落花无言,人淡如菊
落花无言,人淡如菊
  又一个金菊迎秋的日子,老师离开我已经整整三年,留给尘世一抹笑意,留给我的却是不尽的感伤与怀念。
  说是老师,其实是我上师范最要好同学的妈妈,没有磕过头拜过师,但在我心里却一直认为她更像老师,更愿意以老师相称。20多年前,我还是个青涩尚存的学生,有一次同学邀请我去家做客,一位身材瘦弱衣着素雅的阿姨亲切地欢迎我的到来,她就是我生命中缘生缘起而铭怀感念的李凌老师。
  她亲切的笑容一下子安抚了天性胆小拘束的我,她的微笑里流露出女性最温情的气息。老师家面积不大,设计却巧妙。手绘的月牙形的隔断,碎毛线黏贴的秋菊图,稍大的卧室里靠窗户有一张大画案,各种书籍画册占去了画案的三分之一,丰富而不紊乱。
  1996年我和同学快毕业的那一年暑假,李老师带我和她女儿去延安旅游写生,李老师身体消瘦怕热,延安的半个月里,她每天上午带我们写生,下午陪我们在周边游玩。有时我们玩累了想懈怠,老师没有厉声呵斥,只是头也不抬地画着速写,缓慢地说:“再坚持一会儿,没有坚持哪有收获啊!”
  印象里老师总是那样从容淡定,永远都是浅浅的一笑。以她在绘画上的造诣,完全可以办展出书,但她拒绝了好多机会。偶尔参加一些活动,也只和很熟悉的人打个招呼,然后安静认真地看展,人多的地方绕开去看,慕名打招呼赞美者也只是报以微笑。在这样一个浮躁、大师泛滥的时代,老师沉醉在自己的花鸟世界里追求内心恬静和充盈,与世无争。直到后来参加工作自己也开始画国画,才知道老师这样的心境对一个画画的人是多么重要。
  临近半百那年,李老师还自费去浙江美院学习中国画,她说“艺无止境,渐行渐真”。行内人士非常认可并由衷佩服其高格调的画风,也有不少登门求教者,老师也认真指点一二。周末或假期我常常带自己的画稿去看望老师,除了肯定和鼓励,更多时候老师会拿出她的收藏作品或她新画的画作一起欣赏。李老师搬了几次家,但每次都选择河堤边上,因为老师喜欢散步。五月的阳光穿过树枝洒在画案上,我默默看着老师画画,那些场景转眼已经成为生命里弥足珍贵的时光。
  近几年自己进修、工作变动,和老师见面的机会自然减少,当得知老师舌癌晚期住院的消息,我急忙赶回宝鸡探望。推开病房门,看着这个瘦不成形,满头花白的,蜷卧在床边的样子,怎么也无法与那个优雅长裙的老师相联系。
  她女儿告诉我,从生病以后老师不许家人告诉任何人,有偶尔得知的也谢绝看望。七月从上海检查返回的路上就只是一个劲写,满满的几本子,字字带泪句句含情。直到后来就不再说话不进食。我知道这就是她的个性,希望自己如沉落的余晖,安静地辞别。
  许久,老师手微微动了,她女儿趴在耳边说“小玲来了”,老师努力地试图睁开眼睛,翻动了几次却没有成功,只是不住地点头。所有的懊悔,抱歉,心疼,一起涌上喉咙,我只说句“对不起”,就哽咽得说不出话。突然,老师好像有话要说,我附耳听见她艰难地发出的微弱声音:“好好画画”。这声音刻在了我的灵魂深处,是那么强劲和庄重。这就是一个老师在弥留之际对学生最后的期望。我泣不成声地点着头,“我一定画下去,您也坚持住,过两天就国庆节假期,我们陪您去山里,我们还要写生呢……”我分明看到老师眼角湿润了。
  老师就这样走了,难道真的是天妒英才吗?妒忌她的善良、她的美好,一定是的。
  十月的天气本不是很冷,而我却瑟瑟发抖。我悔恨自己没有在最后的时刻站在您的身边,但又庆幸最后一面的相见收获了人生最宝贵的精神财富,这也将是我坚持画下去的动力和理由。
  60岁生命中最丰腴最从容的时光,思想最精熟的时刻,老师却匆匆地走了。她用一颗超然淡泊的心灵诠释了人间的本真,“落花无言,人淡如菊,书之岁华,其曰可读”。她从此成为了一本书,一本画册,留给我们无限的哀思,却也留给我们永远品味的美丽和隽永。
  按照老师的遗愿,没有隆重的仪式,不惊扰任何人,在万物并存的人世,来了,去了,一切都是自然而然。我的恩师,您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