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无事,忽然想去看看小时候和小伙伴结伴去谢家河东面的大山上打柴的地方。
七十年代中期,我们这里没有山场,家里烧柴是最头痛的事,经常为一冬一春的烧柴发愁。那时没有电,也没有煤,甚至连村前屋后的草皮都被挖光了当柴火。家里烧柴要到东边二十几里地的东部山区去担回。那个时候大人们都要到生产队去挣工分,我们这些半糙子崽伢做事没耐心,去挣每天三分的工分,顶多也就值上一角八分钱。所以我们这群十三四的娃儿就成了家里打柴的主力军。我们一行有七八个同伴,相仿的年纪,总是在头天晚上约好出发时间,准备好担柴用的工具,鸡叫三遍后,大人就为我们备好了早餐,并叮嘱我们带些红薯、萝卜等食物在路上充饥。春天我们背上长长的竹竿,带上布袋和竹篓,去离家二十多里地的山上去打松果。我们几个来到大山中四散分开,各自趁着吃饱有体力,不敢有半点怠慢,怕采摘太少回去大人唠叨。我们几个在山中不停地穿梭,像猿猴,一会树下,一会树上,长长的竹竿在半空中拼命敲打着松枝,树上开裂的松果,随着竹竿有节奏的敲打,拼命往下落,还有那开裂的大松果中的片状松籽,在松果朝下落的一瞬间,也随之脱离,像一个个降落伞在空中随风飘飞。当看到被竹竿敲打一地的松果,还有少量的松枝、松针横七竖八地落满一地,我们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树干上跳下来,有时树桩把衣服或手臂划破,也全然不顾。有时从树上跳下来摔得人仰马翻,起来伸伸腰,提提裤子,接着捡起地上的松果,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和快乐。
我们就这样从一棵树上转到另一棵树上,从一座山转到另一座山,饿了就吃一口随身带的红薯,渴了跑到山下田沟趴下喝下牛脚坑里的水,欢快的叫喊声响彻山谷,久久回荡。当发现人影还有三脚半长的样子,就会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计,清理好东西打道回府。因为我们知道,此时不动身,到时空着肚子走到家就困难,更别说肩上还要担着几十斤的担子。
我们一行很快整理好担子,担着我们采摘的胜利果实满载而归。走在回家的路上,尽管肩上担着六七十斤的担子,脚步却轻快许多,不一会工夫,十几里的山路被我们远远地抛在后面。我们终于又到达每次打柴回来歇脚的乐土——谢家河小河边。在这里,我们可以洗手洗脸,可以美美地喝上甜甜的小溪水,大伙还可以在这里分享自带的食物。因为到了小河边只走了一半的路程,需在这里补充一些体力。每次停歇时,我总是沿溪流而上,借口找鹅卵石,为的是躲开同伴们异样的眼光,虽然有几次同伴要主动给我食物,我都一一谢绝了。每次干脆等同伴出发后,我才在最后悄悄跟上大伙。
就这样,我们春天去东边大山采松果,夏秋去山里割茅草,初冬去大山里用铁钯扒松针。我们一行踩着浓霜而去,踏着烈日和寒风而归。我们相伴而行,我们一起帮衬着,照应着,欢笑着,呼唤着。我们每次都不让一个伙伴落下。有时去的早,走到深山里天才亮,等把柴火抓够了,就跑到附近的乌龟石上去看看。有人去摸乌龟的头,有人去抓乌龟的尾巴,还有同伴拿着石头敲打乌龟的脊背。我们一起坐在石背上笑着,唱着,跳着,连山上的鸟儿和脚下的溪水也好像在和我一起伴唱……
四十年弹指一挥间,当我再次踏上这条少年时代常走的路时,已是一位两鬓斑白的人!路上不再有撞脸的打柴之人,山谷两边的苍松已有脸盆口那么粗了,底下的松针像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用手一扒,就是一大堆松针。人已不能在山上大踏步前行,密密麻麻的荆条满地都是,一个人走在里面已经感觉阴森可怕了。
我依旧慢慢前行,准备翻过对面一座叫天岗的最高山,山高坡陡险峻,小时候大人们常说这座山中有个洞,叫名“白云洞”,里面有妖怪,青面獠牙,吞噬过往路人。再看天空,太阳已渐西沉,儿时有关白云洞的神秘色彩,终也未再次去探求,关于白云洞的童话世界也只能放在记忆中去慢慢咀嚼。
走在回去的路上,我再次绕道了响石岩,这个曾经能睡两三人的石岩下面,下雨天还能躲五至七人不打湿衣服的天然屏障,现已被半人高的杂草和野生小乔木遮盖得严严实实,完全改变了模样,我心中此时有一种无名的怪状!
临出大山的最后记忆,莫过于离谢家河一公里处的乌龟石了。这个在我少年时代的标志性巨石,又一次矗立在我眼前:这块浑然天成的巨石,不仅形似乌龟,而且神似乌龟。乌龟昂起的头,依旧栩栩如生,庞大浑圆的躯体稳如泰山,活像一尊神龟日夜镇守在溪边的山坡上!我找遍龟石座落的所有地方,一度怀疑自己老眼昏花记错了地方,可乌龟石的的确确不复存在。
后来我终于得到证实,这乌龟石是在修黑堰水库时,需大量石料,这乌龟石被当作石料给炸没了。这一声巨响,也连同我少年时代美好的梦一同给炸没了,少年时代的标志性丰碑,也在这声巨大的响声中坍塌了!
再见了陡峭的天岗!再见了神秘的白云洞,再见了温暖的响石岩,再见了我难忘的乌龟石。这些将永远装进我的记忆里,进入我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