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闻今日已是立夏,只叹春去也,还未曾识,于是,午饭过后,带上孩子,想要抓住春的尾巴,去山间转转。
我们驱车从宁强县境内4A级景区——汉水源森林公园西入口进山,在蜿蜒的盘山公路上缓缓前行。公路两旁入眼皆绿,那些深深浅浅层层叠叠的绿色齐齐向你涌来,间或有一树白花点缀,浓淡相宜,斑驳有致,让你疑心走进了绿野仙踪的童话世界。看不到溪水,只听见淙淙的水声,和着清风鸟语,有如天籁一路相随。也许是前夜下了点雨的缘故,空气是微微润湿的,打开车窗,深吸一口林间清风,草木芬芳中含着醉人的花香,一身的污浊之气顿时消了大半,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
建设中的景区尚未对游客开放,我们将车停在门口,步行向上。走了不远,一转弯,溪水像个顽皮的孩子,于重重绿屏之中突然跳跃到我们眼前。小朋友欢呼起来,紧走几步,在溪边寻得一块青石躺了上去,咿咿呀呀唱起歌来,像一只快乐的小鸟。我也坐下来,在溪水中洗一把手,静听山谷间传来的阵阵风声。山腰处,那些不知名的树的叶子被风吹起,白的叶背片片翻飞,像层层翻滚的白色波浪。但我们身在山谷,却只感到清风扑面,不徐不疾,恰到好处地缓缓吹散人连日来的疲惫和阴霾。不远处,一块不大的草地上,五六头大牛或站或卧,在风中纹丝不动,仿佛静止成一组雕塑,四五只小牛犊在尽情地撒欢。对于在山里长大的我来说,这熟悉的场景,让人仿佛又回到了那些幼时时光。那个时候,我们一群猴孩子,放牛、打猪草、掏鸟窝、采野果,爬树、捉迷藏……除了上学,大部分的时光都是在山里度过的。跑得累了,就地一躺,闭上眼睛睡上一觉,好不惬意!清风流水和鸟鸣就是最美妙的催眠曲。那时的日子虽然清苦,却那么快乐而满足。哦,大山,我久违的老朋友,我身体和心灵的故乡!
小家伙突然在一边叫我:“妈妈,我们来作首诗吧?”
还没待我回过神来,人家倒兀自吟唱起来:
春天真美丽,
明媚如水洗。
绿叶随风摇,
花儿仰头笑。
似乎觉得不很满意,又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索性用一句话总结——
“走在春风里,我们爱春天。”
突然又像发现新大陆似的,乐不可支地大叫起来,“妈妈,我发现你的脸变小了哦!可那只是因为——你身后的背景变大了,哈哈!”
我们嬉笑着,继续前行。这条路直通汉水源森林公园的“香坝里”,步行大概需要两个小时的路程。蜿蜒的山路看不到尽头,当我们总以为前面转弯处就是山顶时,走近才发现又是一个新的起点。愈往高处树林愈密,苍松翠柏拔天林立,树隙间青藤缠绕,亭亭如盖的树冠遮天蔽日,让人顿时心生敬畏。这里的风也更大,“呜——呜——”的风声回旋于耳,叫人疑心这风里一定夹杂着虎啸猿啼,又或者是蛟龙入海的前奏吧?突然想起唐代诗人骆宾王的“谷静风声彻,山空月色深”一句,现在虽是正午,但这种神秘又略带点可怖的气氛,让我们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也许人生也是这样?当你沉浸于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时,突然的境遇让你感觉路程艰险前程未知,心里也曾迷茫害怕,但你也深知紧要处往往正是这几步,走过去,便是晴空万里。而我们现时要做的,唯有拼命向前奔跑。
大概又走了半小时左右,我们终于爬上了山顶——其实这连绵的山峰此起彼伏,又哪有真正的顶峰呢!我们所到达的,不过是暂时的顶点罢了。舒一口气,俯瞰山下的万顷碧波涌动翻飞,让人恍若置身云端。远方层叠的山峦在白色雾霭里半隐身姿,宛若披着白纱的娇羞新娘,让人陶醉在“云来山更佳,云去山如画”的意境里。山风更大,但是风声却小了许多。迎风而立,我不由得张开双臂,故意想和清风撞个满怀。这山顶的风啊,就那么直愣愣地扑面而来,穿过我的发丝,我的衣服,仿佛也穿透了我的身体,浸透了我的灵魂,心底顿时敞亮起来,整个人也坦荡荡的了。
下山的路变得很短,我们步履轻快,一路欢歌。在路边惊喜地发现一片野草莓,白色的花儿和果儿随风招摇,和我们笑盈盈地招呼着。奇怪上山的时候怎么没有看到呢?随手摘了两颗,酸得女儿眉头直皱,却还是欢喜地咽了下去:“我要把春天吃进肚子里,这样春天就一直在了!”那片草地里,小牛犊仍在悠闲地吃草嬉戏,大牛仍然静默无语,好像时间在某一刻定格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