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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7年12月22日
《菩提树下的欢宴》连载76
《菩提树下的欢宴》连载76
  那串珠仍将继续捻动着,一百零八颗只是初始。它是无穷多,八万四千恒河沙数,只须捻动,便会周而复始。
  一个文化人,做了一件本份的工作。如此而已,而从佛教的角度讲,这也该是笔者为佛门做了一件功德。我是一个文化人,小说家,但是同时,我亦是那家著名的佛家寺院的住持,众人们为我取了一个法号,叫答应和尚,这情形宛如先贤李叔同先生取名弘一法师一样。
  我担任住持(或者叫名誉住持)的寺院,就是书中描写的大唐皇家寺院翠微寺。寺在终南山的顶上,终南山第二高峰牛背梁的西侧,昔日玄奘取经归来后,曾在翠微寺译出《心经》,而那里也是唐太宗李世民驾崩处。那一刻,君王的病榻之前,有三位著名历史人物肃立在侧,一是高僧玄奘,他正诵读《心经》,为君王超度;其一是太子李治,他跪伏在病榻前,接受遗诏准备接班;其一是才人武媚娘,即后世的武则天,手捧一罐药汤伺奉。
  这翠微寺后来荒废,民间叫它皇峪寺。尔今盛世兴佛,在那旧址上重起寺院。那年夏天,我随众人来到那里,村庄已经迁走,重建正在进行。在山顶寺院遗址前那一棵高大的核桃树下,众人提议我来做这翠微寺住持。我说,文化人学问做到精深处,年岁熬到老迈时,往往会从这博大精深的清凉佛门中寻找最后归宿,这事不自我开始,当然也不会自我而终止,那么既然众口滔滔,皆是善意美意,那我就应允了吧!
  我还说,应是应了,可是总得有个名号才对。众人说,那就叫“答应和尚”吧!取有问必答,有求必应之意。
  甚好!于是我以一首偈作结,应允下这事,那偈曰:我本西来一头陀,流落民间年许多。剃去三千烦恼丝,不辞长做岭上客。
  因此这本书,除了文化的意义之外,于佛门来说,也算是做了一件功德。“修菩提行,起广大心”,这是释迦牟尼当年修行时的行走口号。我等一介凡人,心向之,神往之,为佛尊门前添一炷香火,虽微弱且又渺小,乃是一片赤诚之心的表达。
  我马上就六十二岁了。写完这本篇幅还算浩瀚的书本,此生也就不再写那些大部头的东西了。前面说了,我是鼓起余勇来写的,齿摇摇,发苍苍,两目昏花,写作时每天完成两千字,不敢过分用力,生怕身体不允许自己去完成它。好在,一百零八颗念珠捻过,这本名曰《菩提树下的欢宴》的书,终于完稿了,可以付梓出版了。
  多么好呀,三千世界,婆娑多姿。正像那歌儿里唱到的那样:花开在眼前!
  当六祖慧能问众弟子,如何得见我佛时,众弟子皆不能答,唯独安康籍弟子怀让答曰,见莲花开如见我佛。这就是佛家“花开见佛”一说的由来。此一刻,这个写作者的眼前,就有一种“花开在眼前”的感觉! 

  多余的话
  当完成这本书的时候,老实说,我有些悔其当初。我是依据那些言之凿凿的史料,那些业已得到业界和社会广泛认可的史籍,编著而成这本书的。从通常的意义上来说,它的叙述是可靠的,是可以信赖的。然而——然而众口一辞的历史真相真的就是它的原始真相吗?我在这个长安古都的秋日早晨,突然产生出自己的怀疑。历史,也许是没有真相的,它的字里行间,都被谎言填满。而那些所谓的真相,也许只是重复过多次的谎言而已,是被为牧者一番剪裁后,给历史穿上的一件新衣而已。
  于是我很害怕,生怕我的书中所述,会是一种误导,从而令年轻的一代,相信那就是曾经的历史。
  但是假如不这样写,你又能如何呢?文明大厦正是靠这样的一砖一石,所堆砌起来的。每抽掉一块砖石,它就会有所残缺,而一旦抽取得多了,它便会轰然崩塌。
  所以我们宁愿相信这些,或者换言之说,我们只好相信这些。不过我上面的文字,不算多余,它也许是个提醒。那提醒即是,对每一件事都问一个为什么,不要轻易相信那些造出来的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明。不要相信史学家们的煞有介事言之凿凿。假如读者君能有这样的见识,你就会做到世事洞明,目光如炬,能轻易地看透这世界上的许多事——包括现在目下正在发生的许多事。
  即便是那些作者本人的著述部分,读者也不应当盲目地无保留地去接受。《金枝》的作者弗雷泽说,以今天人们的思维模式,来推测那些遥远年代的事情,也许距离真相很近,也许是谬之万里。
  相信有了本书作者上面那些阅读提示以后,你在阅读本书的时候,在对这个东方文明板块进行一次庄严巡礼时,会站在一个清醒的高度上,审视的高度上去读。如果能做到这一点,我上面那些话,就算没有白说了。
              高建群
  2015年9月13日于西安高看一眼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