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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7年11月10日
思乡之情
山村记忆
山村记忆
  素描北京师范大学附属实验中学 李家琪
  我是五六岁上随父母下放离开出生的小镇,落户到十五里外的一个小山村。在最初的记忆里,觉得这里很美:一座从正北十多里外高耸的山峰,向东南伸展巨臂,延绵而来,形成一条直抵黄河岸边三四十里的山梁。我家所住的这个村子,是这条山梁面东较小的一个山坡,每天早晨都可以看到太阳从黄河上空的云雾之间冉冉升起,天红山亮,妩媚多姿。村子不大,几乎没有平展的塬面,人们把舒缓一些的坡地开垦出来种上庄稼,大片陡峭的沟坡疯长着灌木杂草,成为鸟兽的乐园。村子前后沟道里溢出的泉水,在村尾汇聚一起向东流去,成为黄河蛇曲之清水湾南头小河之源。这里的冬天,夜晚如同白昼,亮得刺眼,可我还是喜欢六七月的日子,披着绿衣的山坡点缀上粉的、红的花儿,蜜蜂、蝴蝶绕来飞去,我们一群小孩跟着田里劳动的大人,捉蝴蝶、掏鸟蛋,玩累了,躺在青草地上,浸着绿的清香、花的芬芳进入梦乡……
  我家刚迁来时,这个村子只有四十多口人,据说是当时全镇比较富足的。麦熟季节我们跟在大人后边拣麦穗,十多天下来可以拣到百多斤,大人们帮我们卖了,二三十元就成为一年到镇里买稀罕东西的零花。秋收之时也去帮忙拔萝卜、掰玉米,活干不了多少,就是喜欢看大人们把一串一串的玉米吊起来排成一长排,金灿灿的,好有阵势!所以我小的时候,从不记得有饿的经历。长大一点了,村里的人多了起来,大部分人家都有五六个小孩,多者有七八个,到我十多岁时,全村就有了七八十口人。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有了饿的感受。秋冬以菜蔬为主,最难熬的是春天,上一年村上分的口粮吃完了,新一年的夏粮还未成熟,青黄不接,多数人家到这个节骨眼上,或爬到树上摘榆钱儿、槐花、桑叶,或到沟底荒坡挖苦菜、荠菜、艾蒿,麸皮、谷糠、油渣,几乎是每年春季的家常便饭。看着麦苗一天天长高,常常在梦里吃着大白馍。
  村子东西南北各有四五华里长,面积很广。通往田间地头的路边,长满了拇指粗的酸枣树、枸杞,还有到现在也叫不上名的许许多多高过人头的杂草,而沟岔里野生杂木长得很密实,小孩是不敢进去的。这里的家户取暖做饭都是烧柴火,但用不着专门去砍柴,从田里捎一点回来就够了。我上小学以后就真正有事干了,作务庄稼的活干不了,下午放学或星期天便与小伙伴们一道去砍柴,路边坡洼没有了,就跑到很远的地方甚至到那座高峰附近去拾柴火。那时最讨厌的是春天刮黄风,一来尘土飞扬,弥天蔽日,呛得人吸气都很难。最欣赏的是夏天,飞沙走石伴着雷鸣电闪,暴雨倾盆而下,不一会,山沟里洪水卷着泥土汹涌而下,发出惊天动地般的吼声!
  村里也有不少识字的人,可没有一个从商做买卖的。或许是祖传的遗风,这里的人们沿袭着男耕女织的传统,田里的苦活重活都是男人们的事,女人们也只有摘棉花、豆角时才下地帮忙。“文革”后期有了些变化,但女人们主要还是作务一下自留地里的那点活。男人离村外出干活,一般是受派遣当民工,三月两月到镇子里赶一回集,都是家里没有油盐了,背上点粮食卖给粮站,或提点自养的鸡蛋卖到供销社。很少有人把田里的出产拿到集市上去卖,如果谁这样做了,都觉得是很丢人的事,往往遭挖白眼。甘于清贫,乐于宁静,好像这才是活一世最舒心的日子。
  十七岁那年秋天的一个早晨,我离开了这个小山村。走上通往外面的大路,回眸这个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炊烟疏落,鸟声不闻,一夜的清凉也没有使稀疏的庄稼打起精神,只有沟沟岔岔尽情裸露着黄色的肌肤,光溜溜的,怎么也看不出她的美丽。之后回过几次,一次感觉比一次好,村里修了通镇车路,拉上了电,原来的庄稼地栽种了不少苹果、梨、山杏。我最后一次离开已有二十多年了,听来城的村里人说,年轻人多已进城务工经商,只有六七十岁的老人们眷恋故土,在平缓点的地上种些杂豆、蔬菜,而村前屋后的沟沟岔岔,灌木杂草丛生,重又成为鸟兽的乐园。
  前不久,听说沿黄公路从村边通过,一缕愁绪涌上心头:我的那个小山村变成了啥样?说也奇怪,这些天那个小山村经常闯入梦乡,冬天的雪,春天的花,夏天的树荫,秋天的果实,儿时的情景像电影一幕幕浮现眼前,挥之不去,醒来并不是悲苦,却是无限的眷念——好想回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