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起源于古希腊时期的祭祀,本是人类娱乐的一种形式,而这种形式虽然有较强的仪式感,但其中的动作、语言、音乐,包括具有众多人数的歌队,这些形式虽然和我们生活中的语言和动作等有所不同,但实际上都是从生活中经过艺术的提炼和加工而产生的。
毛泽东在《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富有哲理地总结了生活是艺术中源源不断的源泉“艺术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无论是中国的戏曲还是泊来的话剧,包括其他各种剧场艺术形式,观众为什么愿意去看演员们在表演生活中也有的喜怒哀乐,实际上就是因为剧场里这些喜怒哀乐是从生活中而来,而又高于我们的生活。它是艺术的,是富有哲理的,又不完全等同于生活。
京剧《三岔口》那种在万众瞩目,在明亮的灯光下进行的带有强烈的舞蹈性的、摸黑打斗的动作,这种完全和生活两样的情境,观众却被深深的吸引,就是因为虽然是舞蹈化的动作,但其中的一跳、一跃、抬手动足,都是艺术家在生活中提炼而来的,有了生活作为源泉和根本,观众才会喜爱。就像齐白石先生的画,一叶、一花、一草、一木都是那样的抽象,而恰恰就是这些跃跃而出的工笔草、虫,让我们感受到了艺术的美。
曾经观看过一部上世纪50年代拍摄的戏曲纪录片《宋世杰》,宋世杰的扮演者是京剧大师周信芳,他的表演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最有名的要数那一段《盗书》,宋世杰为了替杨素贞打赢官司,盗取从外阜下书的两名衙役手中的书信作为证据,而夜间撬门盗书,从那掌灯,吹灯,拿起一杯水顺着衙役休息的木门中缝缓缓倒下,拿起小刀拨开门闩,蹑步进入两名衙役的房间,小心地抱起书信和三百两压书银,一直到打开书信,誊抄内容,又将信封封好,这其中有几个动作值得我们深思和学习。比如,拿着水杯顺着木门的中缝倒下,这一动作是那样的生活,为什么要拿水倒进门缝里呢?因为木门开启时会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宋世杰为了不惊动两名衙役,使倒水的木门受潮后没有了那种吱吱呀呀的声音。还有过去的信封是拿白面做的浆糊封口的,宋世杰为了不破坏信封,喝了一口水,然后喷在了信封上,轻轻的用小刀挑开封口,拿出书信誊抄完毕后再次装入信封中封好,还不忘在蜡烛旁将封口烘干。曾经有这样的传言,苏联专家在中央戏剧学院教授表演时与学员发生分歧,周总理为了打破这种僵局,请苏联专家看了一场京剧大师周信芳的《宋世杰》,苏联专家激动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这就是‘斯坦尼’。”一句“这就是斯坦尼”实实在在道破了那句艺术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的奥秘所在,生活永远是我们艺术工作者取之不完,用之不竭的源泉。
由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搬演的话剧《茶馆》,每一个人物的出场到表演都无不体现出“生活”二字。其中茶馆老板王利发在第一场里,他总是翘起他的小指,这一小动作常被观众觉得很有意思,而有时又对他这一小动作不很了解,实际上那是因为王利发每天都要一边拿着毛笔记账,一边又要打算盘,为了方便一手做两事而慢慢形成的,不信我们可以试着一只手拿着一支笔去打算盘,而同时又不能把手中的笔放下,就在打起算盘的时候自然而然地翘起了手指。王利发的扮演者,著名表演艺术家——于是之,就选择了这样一个细微的动作,起到了对王利发这一角色画龙点睛的效果。更加突出了这位艺术家观察生活,提炼生活的细微之处,更好地把生活运用到人物创作中去。
有些生活我们可以从周围观察到的。而那种过去我们从未经历过的生活,又从哪里去体会呢?西安话剧院曾演出过话剧《地火》,是关于中国第一口油井的故事。我在剧中饰演刘张氏,这个人物是一百多年前清末的妇女,跟我的生活和成长经历有着很大的距离,无法直接去体验和找到生活的素材,只有通过间接的方式去寻找。比如说,去找有关那个时代的文献资料,如照片、文字描述、绘画等等。我在翻阅资料和老照片的过程中发现了一张可能是清末一个富贵人家的中年妇女的照片,大襟绸缎的上衣和带刺绣的罗裙,妇人虽是静止的,但通过她的穿着和表情感觉到是个知书达理的女性。从她的身上我好像找到了人物,外形的特征。此外,还通过周围的老人的叙述,了解了一些旧社会妇女的言谈举止,在整理了这些资料和素材后,成功塑造了刘张氏这一角色。
2016年西安话剧院编排了一出真人真事改编的有关于医疗题材的话剧《麻醉师》,这部戏描写了第四军医大学附属西京医院的麻醉师陈绍洋,把自己年轻的生命奉献给了我国、我军伟大的医疗事业的感人事迹。其中,我在剧中饰演了陈绍洋的妻子罗云这一角色,这一次在体验生活方面是较为直接的,因为在前期案头和排练中接触过罗云本人以及和她工作的同事、学生、朋友。通过这些人的真实叙述和亲身经历,让我更加对罗云这一角色心领神会,她也是西京医院的医生,家庭条件比陈绍洋好。所以她对陈绍洋的生活、事业都是有一定的要求。又了解到,当时罗老师知道陈绍洋得了癌症后,作为妻子她是什么心情,她是怎么面对自己的丈夫。有了罗老师这样的原型,对创造罗云这个人物有了更深的了解,在塑造人物形象时,抓住知识分子是如何说话、如何走路、如何对女儿说话、如何对爱人说话,甚至她说这一句话,哪一个字用重音,哪句话要用什么样的语气,哪句话要带感情的说,都是经过多次的揣摩体会出来的。每次演到剧中第六场戏的时候,我都会用真情实意去感受作为一名妻子当时的心境,想到陈绍洋快要离开人世,我和孩子还要隐瞒他,我如何去跟一个工作狂的丈夫,自己都快死了,还要想着别人,作为妻子还要用刺激的话去说他,妻子又伤心、又痛苦、又心疼,心情很复杂,每当演到这场时,我的眼泪都会忍不住地往下掉,感觉自己就是罗云,生活中的罗云和剧中的罗云合为一体了,我想这就是表演的最高境界吧。还记得在易俗社大剧院演出结束,回家的路上碰到了罗云老师和她的女儿,她激动地握着我的手说:“你演的就是我那时的心情,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我当时说的,太好了,谢谢你。”
在剧中人陈绍洋的身上,我学到了更多的东西,比如对事业的执著、认真,对学生的关怀、对工作一丝不苟。都是我们值得学习的。所以在每次演出时,我都对自己说你就是陈绍洋的妻子,你也要学习他的精神,对待工作一丝不苟,让观众看到最好的戏。
所以说,无论是直接观察生活还是间接观察生活,我们的表演处处都有生活,只有拿生活不断地滋润我们的艺术,艺术才有生命!否则,我们的艺术是僵硬的,程式化的,是匠意的,所以更应该在表演中去学习生活,体验生活,让生活成为表演的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