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雷公电母用那牟利的眼神和震怒的吼声划破夜空的宁静,陕北大地上酣睡中的人们便猛然被惊醒,透过花格格窗户纸看着窗外迅疾闪现的电光,听着刺耳的雷鸣和刷刷的雨声,他们顿时变得焦躁不安起来,再也无法安睡了。
娃娃是夜的精灵,在漆黑的夏夜,娃娃们的感官更加敏锐,是雷雨夜的第一感知者。夜半,一道银白的闪电在窗外忽闪而过,白昼为生计忙碌的大人们此时往往睡得异常实沉,是娃娃一声惊乍的哭声把他们从睡梦中惊醒后,他们这才感觉到又一个雷雨夜来临了。揉揉酸涩朦胧的双眼,看着身旁被闪电雷声惊吓的手足无措嚎啕大哭的娃娃,女人顾不得穿衣服便坐起身来将娃娃抱在怀里。娃娃躺在母亲的怀里,立时就安静下来,很快便重新入睡了。但女人心肠小,为家庭操心多,一遇到事就急躁不安,随着窗外的雷声雨声混杂地响起,女人越来越担心自家的窑洞和家里的牲畜。瞅着身旁睡得死猪一般、鼾声连连的男人,她慢慢地把安睡的娃娃重新放回被窝,然后用手轻轻地推搡男人。男人心肠大,白天里下苦重,夜晚也睡得实沉,只要劳累了,瞌睡了,即使天塌下来他们也不管。但最终在女人的推搡和唠叨声中,不耐烦地坐起身子。男人知道闪电疾、雷声响、雨势大,就再也无法安睡了。赶紧穿上衣服,提着手电筒,头戴破草帽,身披塑料袋,拿上铁锹,好像侠客一样,脑畔一趟、驴圈一趟、鸡舍一趟,仔细地查看。
老人们被雷雨声惊醒后,彻夜都是失眠的。虽说老人雨天乏困多,但他们对家庭、对儿女子孙操心多,每当夜里下起雷阵雨,老汉就披着上衣坐在炕拦畔上“叭叭”地一股劲抽旱烟;老婆子则穿起衣服,在地上翻箱倒柜瞎折腾,好似箱柜里有什么值钱的宝贝一样。老汉抽的是旱烟,烟气大,抽时间久了,老婆子就被呛得咳嗽起来,嘴里不住地唠叨死老汉就不能少抽点。刚听到老婆子的唠叨,老汉还会不耐烦地在炕拦畔使劲磕了烟锅里正燃烧的烟,但没等过上几分钟,他就又抽起来了,而且越抽越有劲,越抽越投入,越抽越忘情。
夜间的雷雨普遍来得迅疾,走得也快捷,往往不会持续时间太久,短则几分钟,长则半个多小时,一旦变反常,持续时间久,漫山洼的山水发起了,人们就又不安分了。家家户户都点亮了灯,女人先轻轻地叫醒熟睡中的孩子,然后不顾“隔门倒水,出门见鬼”的乡俗说法,站在门口就将尿盆里的尿泼入雨水中,静静地观察雨势。男人们则各窑查看,在硷畔与邻家邻居相互问讯呼喊,既为壮胆,也求相互照应。老年人则站在家门口,手里拿着脸盆、马勺,用擀面杖、筷子使劲地敲,嘴里还用一种哀求的声调念叨着“过疾暴、过疾暴……”折腾忙乱大半夜,雨停歇了,家里安然无恙,人们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村里的人们都是热心肠,见谁家遭了水灾就会不顾水凉,进入齐腰深水的粮食窑,帮着往外捞粮食,把家里较值钱的新式家具往外搬,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谁家也会有困难,村舍邻里都是一家人,患难之时见真情。
雷雨夜过后,一般都会迎来大晴天,第二天一大早,太阳就好像憋闷久了一样早早地在东山上露出半边脸来透气,阳光照射在大地上,地面上夹杂着干柴草和泥土腥味水气潮腾腾的直扑向人们的脸庞,漫山的林草被雨水清洗得青翠碧绿,如画境中一般,更让人们感觉到这块土地的清洁和美丽,河湾里山洪携带泥沙冲流过的痕迹清晰可见,齐腰高的青草个个都被冲弯了腰。这时河道下游二三十里处的人们也活泛起来了,他们抓住上游下雨发山洪的时机,家家户户男女老少齐动员,站在河道两岸拿着耙子、涝斗使劲地捞洪水面上漂浮的河柴沫子,为冬日里积蓄灶火炕洞的燃料,这是大雨引发山洪给他们带来的益处。
陕北是一个少雨水多干旱的地方,但每逢夏日的雷阵雨光顾,就会让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又喜又忧,喜的是,下了雨,饥渴的庄稼就有了养分,可以茁壮成长,就会有个好的收成;忧的是,一旦雷雨来得迅疾,雨势猛,持续时间久,就容易遭洪灾。但近年来,陕北地区实施退耕还林,很少再发山洪,以往那些惊心动魄的雷雨夜,已随着时间流化为永恒的记忆定格在了人们的脑海深处。冯富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