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中间有一座庙,是城隍庙还是财神庙,抑或是菩萨庙,如今都已记不清了。
村里到处是满地乱跑的小孩儿,除了农忙时节帮大人点儿忙,大多数时间都在搞破坏,打架、上树、偷瓜、点火、逮鸡、撵兔……决定办一个学校,认字不认字的还在其次,主要把他们圈起来。
学校就办在庙里,收拢了好几十学生,大大小小,年龄不齐,根据大小个排成四行,分为四个年级。老师却只有一个,不知哪里聘来的。教室也只有一个,并且没有课桌课凳。村里为办学校,伐倒几棵树,解开一张张长长的木板,扛到庙里,用砖支起来,这就是课桌了。至于凳子,学生从家里带。
四个年级的学生挤在一个教室,这就开学了。没有教材,怎么教呢?有大课小课之分,逢大课则四个年级一起上,老师在黑板写几个字,大家一起认。小课则有区别,比如老师教完十个字后,一、二年级出去背写,三四年级留下来,再认五个或十个字,之后他们也出去背写,再把一、二年级的喊回来,检查背写的情况。这些事,足够老师忙活的了。
背写的地方就在庙后的果园里,因为纸笔太费,老师交代,用树枝在地上画。大家三三两两的,趴在地上,一笔一划地默写。写完几个,感觉不满意,就用脚蹭掉。写着写着,不耐烦了,把树枝伸到蚂蚁洞里,掏蚂蚁蛋。或者捉蛐蛐儿,捉知了,上树掏鸟窝。果园里有桃树,有杏树,有梨树,还有桑树,还夹杂着柳树、槐树。学生们对背写不感兴趣,对果子很感兴趣,开始还装模作样,折下树枝在地上画两下,不一会儿就跑到树上去了。于是,结果子的季节,每当哪个年级离开时,地上到处都散落着青果。
会写几个字了,它的用途却不是用来交流,表达感情,农家孩子用它来谩骂,诅咒,揭短亮丑。会写字给他们增添了恶作剧以及制造邪恶的手段。常常能看到地上醒目地写着骂人的话,或“某某和某某好”之类,自然其中一个是男的,一个是女的。在这行字的不远处,轻易就能看见创作者,他正看着你,也许故意把脸转过去,露出得意、狡黠的笑。还有的人两家有仇,也沿袭到下一代,如“某某某他爸偷了队里的木头”,“某某某他妈的屁股一边大一边小”等等。
上学真是一件痛苦的事,其他三季还好办,唯有冬季最难熬。西北风呼啸而来,寒风透骨,再加上雪,人快变成硬邦邦的了。没办法,老师讲十分钟课,就让学生踢脚,怕冻坏了。每逢此时,教室里震天价的响,都在比谁的声音更大。教室外背写更遭罪,脸冻得通红,手背肿得像乌龟,慢慢地开始流脓,形成冻疮。只好把手藏起来,伸进袖筒里,用脚尖在地上划拉。本来就不爱学习的,聚在一堆,把可以作笔的树枝聚拢起来,点火取暖。
只要把冬季对付完,其他都是好日子,可以欢天喜地地干任何想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