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简和刚才讲话的案牍都摇了摇身体。最终,是我这块最年轻的于阗语木牍见多识广,我笑了:你身上的字,也是一种佉卢文,叫作直体佉卢文,犍陀罗语。这种文字是在佉卢文字体上发展演化出来的。我根据你身上的字体,能够猜到你有多大年纪呢。
那么,我有多大呢?直体佉卢文字木简转动身体,看着我,似乎有点兴奋。
因为我最年轻,我就知道你有多老。你应该是出生于隋开皇十年(590)左右。让我来读读你身上的这段文字吧,我觉得一定有趣!
我这块于阗语木牍凑过去,弯腰读了起来。我感到很惊奇,啊啊,这真的很有趣啊,这段文字,嗯,有残缺,只有后半段,前面五行没有了。第六行……各位,我读了啊:
她偷盗……并洗劫了这些房子。这个刚买来的龟兹女,名叫光明。
她不仅偷了珠宝,而且诱拐了女奴……就是这个光明,给我家造成损失。
我们英俊的儿子塔那托,佩戴珠宝,身着皮衣,也被她拐跑了。因此,我们只好再买一些不带契约的侍女。
我念完了直体佉卢文犍陀罗语木简身上那几行漫漶不清的文字,大家都感觉到,这段文字里,包含着一个很有趣的故事。特别是,里面出现了一个龟兹女贼。这个女贼叫光明,可她给这个家庭带来黑暗的损失。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呢?木简哥,你说说吧。
直体佉卢文犍陀罗语木简晃动着身体说,我们四位,每块木简、案牍、木牍身上都有故事,这是我们这些带文字的简牍的特点。有趣的是,现在我们在一个展柜里,这是我们彼此的缘分。等到展览结束,我们又将进入到仓库里,在不同的房间里沉入时间的湖底。所以,我们要互相诉说,讲讲故事。大家感觉到我身上的这段文字,是不是像一个社会新闻呢?确实很像。我当时起到的作用,就是报案记录。有一天,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身上什么字都没有,很光洁,我也满意我身上的光洁。一个男人来到负责处理案件的衙署,向负责治安的一个男人说了他的遭遇。书记员就把我从一个木盒里取出来,把他说的记下来,记录在我身上。我就变得浑身都是黑字了。其实我很不喜欢这些字,我有点洁癖,各位兄弟。我真是有点洁癖的一块木简。你们看,我身上,前面的文字丢掉了五行,说的是那个龟兹女贼的长相,和当初男子买下她时的情况。这个买下龟兹女人的男人十分懊恼,说话的语气里都是懊恼,他感觉很吃亏,他是人财两空,儿子带着财物被女奴拐跑了。这个龟兹女奴叫光明,名字起得挺好的啊,可干的都是很黑的事情,一点也不光明,她还把他家里另外一个侍女也拐跑了。所以,我记得报案的男人很沮丧。
问题是,他报案之后,抓到那个龟兹女贼了没有?我这块于阗语木简很关心结局。
没有。我所知道的是,这个有钱的男人后来又买了两个女奴,放在家里当侍女。他和这两个侍女或者说女奴都生了孩子。因为他老婆很早就去世了。他买女奴,实际上就是买小妾,结果,那个龟兹女奴光明喜欢上了他的儿子,并不喜欢这个老贼。所以,才发生了龟兹女光明拐跑他儿子和另外一个侍女的案子。报案之后,写在我身上就是立案了,可要想抓到龟兹女光明,得派人去龟兹。那时候,去龟兹路途十分遥远,成本很高,报案后就搁置了。过了几年,他儿子离开了光明,带着一个陌生的女人和两个年幼的孩子回来了。房主自己也生了两个孩子,于是这家人父子俩又团聚了。儿子带回来的女人生了两个孩子,这个男财主也生了两个孩子,父子俩的孩子都很小,他们和好了,安心地养孩子。后面的情况我就不清楚了。
那个龟兹女贼光明呢?她有没有下落?
直体佉卢文犍陀罗语木简眨巴着眼睛,晃动身体:我听说,她在龟兹继续当贼被新东家发现,接着又跑了,可能去了疏勒。总之吧,一旦一个人做了贼,那她很难改变自己的本性。我的故事就是这些了。我想看看最年轻的你,于阗文木牍身上写了什么故事。
我这块于阗文木牍被它们围起来,我的身体是方形的案牍,我打开了自己的身体,掀开一块小木板,身体上写满了于阗文。这又是一种文字,和汉字、佉卢文、直体佉卢文犍陀罗语都不一样。大家凑过来仔细辨认,可没有人能识别我身上的这一段于阗语文字。
你身上写的是什么呢?一个字也不认识。汉简老兄有点不开心。它太老了,我感觉它脾气最大,有点为老不尊,很容易生气。它们继续低头辨识着我身上的于阗语,可它们后来都摇晃身体:一个字母一句话也不认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