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欣 《只有七秒记忆》 纸本设色 100cm×150cm 2021年
陈嘉欣 《万物灵光》之一 纸本设色24cm×27cm 2020年 在中国画的当代转型过程中,题材的拓展与语言的革新成为艺术实践的重要议题。传统中国画以山水、花鸟、人物为主要表现对象,注重其中“意味”“ 意趣”的表达,从而形成了固有的笔墨程式,但面对当代多元文化语境与视觉经验,如何回应时代,探寻一种新的表达方式,亟须讨论。本文以《侏罗梦绮园NO.9— NO.11》 中的恐龙形象为主题,融合形式构成、笔墨语言与文化符号于一体,试图建立一种在东方精神引导下的当代表达。通过实践案例的分析,回应当前中国画在跨文化背景下的语言创新与视觉建构问题。
一、题材与构图的确立
自研究生阶段以来,笔者便持续关注以恐龙为代表的远古形象。恐龙作为史前生命的象征,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其庞大的形体和复杂的骨骼结构。恐龙形象作为科学标本,长期以来,多置于自然历史复原的博物馆中,成为教科书中的“化石记忆”。
在多次前往甘肃、陕西、河南等地自然博物馆实地考察恐龙标本的过程中,笔者对其三维结构与体量感有了直观而深刻的感受。作品表达方面,相较于写实再现或自然主义摹写,笔者更倾向于通过主观与抽象的表达,塑造出具有象征意味与情感投射的视觉图像。在视觉方面,采用了传统绘画“散点透视”布局方式,意图构建一种非线性、游观式的空间秩序,在时间与空间上呈现出一种非现实的逻辑关系。不设定唯一的视觉焦点,通过多个动态节点,将主体、客体与环境相组织,形成一种开放式的叙事路径。不仅再现自然,而且构造了一个可供精神游历的视觉场域,一种突破现实与历史的精神空间。
中国传统花鸟画中就有“群体结构”的表现方式,画面并未将恐龙形象作为静态标本处理,而是在构图中赋予其动态感与情绪表现。恐龙骨架在彼此的互动中形成“对话式”的图像结构。画面左侧的恐龙回首前望,中部主体微微前倾,右侧的恐龙则仿佛步入远方,构成一个具有视觉引导与时间延展的叙事结构。突破单一视觉中心的束缚,强调图像元素之间的视线联动与节奏流转。从“群体记忆”“生命联结”的象征联想,到“骨骼排列”,感受彼此之间的交流关系。强调画面节奏与视线引导,借此引发一种“群体性”与“记忆性”的思考。
二、笔墨语言:从“点厾”到装饰化表达
笔墨语言的建构不仅是技法层面的考量,而且涉及图像背后语言体系的文化属性。清代朱象贤在《闻见偶录·没骨画》中提到:“点厾者,随笔点抹,以成其花叶,甚不经意,自有生趣。”在《侏罗梦绮园NO.9—NO.11》中,这些点状语言被扩展为富含装饰性与节奏感的圆点图形,将点厾法转变为具有节奏性、密度变化的肌理图式,使这些圆点在不同形体上构成重复、律动、密集或稀疏的排列,增强了图像的形式感和视觉冲击力。
在设色处理层面。一方面,将色彩层次与明暗变化从墨色关系中分离,以重质感的矿物颜料进行分层渲染,从而增强画面肌理厚度。此设色方法既沿袭了壁画设色的历史传统,又融入当代对色彩颗粒与材质探索的趋势,呈现一种“古意”与“新貌”并存的视觉语言。另一方面,面对恐龙这一远古、陌生、无固有色附着的图像时,墨色层次远不足以满足其视觉张力。在保留传统矿物色(如石绿、青金、朱砂等)厚重质感的同时,强调冷暖对比与心理暗示作用。根据画面结构、情绪氛围与叙事需要自由配置,如冷调蓝绿与暖调赭红并置,通过颗粒质感重叠与点染,营造仿佛壁画风化的历史斑驳与文化距离感。
骨架线条处理上脱离科学解剖图式,以“简线勾勒、复线穿插、局部形变”手段将具象骨骼转化为精神意象。线条的流动性强化了结构的灵动感,骨骼间非完全准确的连接释放出近似游移、虚幻、生命残迹的诗意表达,成为承载情绪、建构语境与召唤历史想象的媒介。
三、画面叙事与象征建构
在传统中国画中,“叙事性”并非通过线性故事展开,而是通过图像间的互文关系、场景的情境营造以及象征物的多义性达成。本作品借助恐龙骨架这一具象物体,构建出具有象征性的图像:其一,骨架象征着自然历史的断层,具备“远古时间”的文化隐喻;其二,三联画构图体现出从聚集到离散的图像逻辑,对应着物种演化与生态危机之间的紧张关系;其三,画面底部残破肌理与上部星云状图案形成的上下对置,营造出梦幻与遗世感交织的图像场域。
在此象征结构中,对恐龙骨架的“拟人化”处理是构建叙事的关键。骨架姿态通过轻微倾斜、转首等动态变化,脱离标本化的静态造型,转变为具有情绪意图的动作符号。恐龙这一形象超越了“物”之范畴,成为具有“类人”情感投射的主体象征。通过恐龙之间的目光联系与位置交错,观者可从中感知某种“失落的群体记忆”,从而将恐龙形象引向对人类文明、自我命运与生态危机等宏观议题的思考。
基于传统动物画中“重神似、显性格”的绘画理念,在姿态与情节营造中,将“拟人化”的视觉逻辑引入恐龙图像的塑造过程,通过姿态设计、动态表现与表情设置,赋予恐龙个体以情感特征与行为逻辑,使恐龙不再是冰冷的科学标本,而是具有生命气息、参与情境、产生互动的画面主角。通过画面之间的互动,构建情节片段,使图像更加具有象征性与精神延展力。
结语
通过跨域的题材选择与传统笔墨语言的联结,图像不再仅限于具象描摹,而是开启了建构世界观、表达情感、触发历史思考的新视野。传统笔墨与现代题材、写实结构与装饰节奏、科学观察与艺术感知之间达成互文关系。通过笔墨革新、构图方式以及主观情感的融入,远古形象被重新置入当代语境,成为思考人与自然、历史与未来关系的视觉媒介,提供可资借鉴的经验样本。
作为新时代的中国画创作者,尽管我们所处的历史条件、社会结构与古人迥异,但对自然、时间与生命的感知依然贯通于文化血脉之中。在对恐龙这一远古图像的持续创作与研究中,笔者力图在个体审美经验与集体文化记忆之间架设桥梁,以图像为载体建构一种具有当代表达能力的中国画语言形式,并在这一过程中不断扩大自身绘画实践的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