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我又闭上眼睛，等待着下一位智慧之人来到我的眼前。星移斗转，我睁眼闭眼，世上早就是沧海桑田，一代代人死去，一代代新人诞生。我睁开眼睛，看到一位僧人风尘仆仆，缓缓来到了眼前。
　　这时已是大唐贞观年间。我从天空中祥云的折射中，看到有一位僧人头顶华盖，带着一行人，驮马队伍长长，还有几头驮着佛教经文夹卷的大象，蜿蜒而行，艰难翻越了兴都库什山，经历葱岭的高山大谷的挑战。从高海拔到低海拔令他头晕目眩，可他依旧意志坚定，一路而来。
　　他就是大唐僧人玄奘，这时是贞观十八年（644），距离他离开长安、前去天竺取经已经有很多年。现在，玄奘回程，带着六百多部佛教经籍和一些佛铜像，在一个安静的傍晚抵达佛国于阗。此时，于阗国王得知他即将抵达，率领王公贵族和高僧大德在城门迎候。
　　玄奘到了城门，于阗国王施礼，一时间，佛曲声扬起，城门上散下花瓣，彩幡飘扬。玄奘这位传奇僧人来到于阗的消息顷刻间传遍了整个于阗。
　　玄奘就暂住在我所在的佛寺中。他从我眼前走过，双手合十。这个人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信念，内心非常安静慈悲。我知道他在想着一件事情，那就是，他前往天竺取经时曾路过高昌国。在那里，高昌王文泰对他礼节有加，再三挽留未果，才相互约定，等玄奘取经回程后，两人一定要在高昌相见。玄奘这一次在于阗安顿下来之后，就急切地想知道，自他前去天竺，这么多年过去了，高昌王文泰的情况如何，高昌国如今又是什么状况。
　　我微笑着，看着佛寺的住持找来在于阗国暂居的高昌人马玄智，将他带到了寺庙里，前来和玄奘相见。一见面，玄奘就问他高昌的情况。马玄智脸色悲戚，神情惶惶，犹豫了一阵，才告诉玄奘：文泰已经死去，高昌国也被大唐所灭，几年前就不存在了。现在的高昌国，已经是大唐的西州了。
　　玄奘听了内心十分伤感。他和文泰的约定注定无法实现。玄奘在我这尊大佛面前默默祷告，心潮澎湃。他想到，其实他这一次去天竺取经，也是私自出境，现在已经在回程路上，不知大唐朝廷可否谅解，让他妥当回到长安？刚巧，高昌人马玄智要跟随一个粟特商队前往长安，玄奘就写了一封表文，表述自己取得真经，即将回到长安的实情，希望大唐朝廷能谅解他的出行，并准许他回到长安。
　　他决定在于阗停留一段时间，同时，因在他这次翻山越岭的归程中，一头驮着佛教典籍经文夹页的大象摔下河道，丢失了一些经籍，在于阗的这段时间，他就派人在龟兹、疏勒等邻近城邦，四下寻访相关经书，补充到他带回的典籍中。
　　在等待来信的时间里，他在于阗遍览佛寺，对于阗的风物风俗都有了解，对于阗国的起源也做了一些探寻。特别是对于阗国起源的一些传说，如地乳说等，十分感兴趣。在他的笔下，增加了不少佛教的教义。
　　此时，于阗的佛寺十分兴盛，达一百多座，僧人有五千人。于阗出土的棉布、地毯、毡子和丝绸，以及甜美的水果给玄奘留下了强烈的印象。于阗国附近的两条河里出产的墨玉和白玉也令他赞叹，于阗人喜欢音乐、擅长歌舞的特点，也给他很深的印象。
　　有一天，我看到玄奘还专门前往于阗王城西南边的牛角山，探访一座有名的佛寺。在险峻的山峰之间，一座佛寺凌空而建。在一座开凿出来的石室里，端坐着石头雕造的阿罗汉像。玄奘抵达那里的时候，遇到山石崩塌，将寺院的门堵住了。他带来的人上前将崩塌的石头铲除。玄奘刚想进入石室，从石室里飞出一群黑色的马蜂，把很多人蜇伤了。玄奘等人正和这群黑蜂作战，这时，于阗国王派使者骑马上来，告诉玄奘，大唐皇帝李世民派出的使者到达于阗，有诏书送达。玄奘只得放弃探寻牛角山这座神秘的佛寺以及里面隐藏着的石佛像，回到于阗王城。
　　大唐使者已经在于阗王宫的使节官邸等候他。
　　玄奘一来，使者就宣读了大唐皇帝李世民的诏书，诏书用语亲切旷达，对玄奘赞赏有加，表达了皇帝的慰问。敕书说，皇帝欢喜无量，请法师速来长安相见。并命从于阗出发的西域各地、沿途各处，对法师返朝的途中务必在人力和物力上给予支持。并说，法师可以寻觅懂得梵文佛经的西域僧人，一同返回长安，以便今后翻译和讲解佛经奥义。
　　我看到这个消息令玄奘振奋无比，他一扫无法和文泰再相见的阴霾和私自出境的忐忑，内心顿生欢喜，急着要回到长安了。没几天，他就收拾停当，准备好了，于阗国王亲自饯行，依依不舍地将他送到城外大道边上，看他启程远行。
　　玄奘回到长安和洛阳的盛况，我已经预料到，他也会写到，自不必说了。我微微闭上眼睛，又要休息了。且看日出日落，且看风起风息，这人间的冷暖我知道，这人间的盛景繁华和幻境枯灭也都是日常。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