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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10月29日
一株绿茶树
○ 陕西学前师范学院人文学院22级汉本一班 宋羽婷
  连着几天的雨“嘀嗒嘀嗒”下个不停。经历了好几天的炎热,后门口那株绿茶树仿佛被赋予了新的生命,直挺挺地立着。它所处的位置是我家最不起眼的地方——院墙边的水沟旁,因此,它就像是一个安静的旁观者。
  我家的茶地里有很多株小茶树,但它们都是被精心培育在田里的,是爷爷的宝贝。而这株小茶树长在我家后门口,生长过程就显得随意多了,没人专门为它浇水施肥。它的来历与其他茶树不同,是捡来的——那不过是很多年前一个平淡无奇的下午,具体哪一年,倒记不清了,我们一家人吃完饭散步时,看见路边躺着一株约莫二三十厘米的茶树苗,奶奶见根须已不太新鲜,像是被丢了几天的样子,便带回家种在了院子里。
  曾经细小的枝干如今已颇为粗壮,肥大的叶子盖住了小半面院墙。雨还在下,雨水顺着叶子和枝干流到根部。幸好它长在水沟边,否则脚下或许早已积起一汪水。这算是它难得的一次洗澡——原本灰扑扑的叶子,经过这么一遭,一下子变得有光泽起来,几乎每片叶尖都坠着晶莹的雨珠,风一吹便滴落下来,与天上落下的雨混在一起,叫人分不清哪滴来自云端,哪滴来自叶尖。
  每年春天,茶树抽出新枝嫩芽,正是摘茶的好时候,也是它存在感稍强一些的时候。每到这时,奶奶最先摘的就是这一棵,毕竟家里的茶地远,而这棵只需出个后门就能摘到。虽然摘得早,但茶并不好,出茶量也少,许是缺乏打理的缘故,又或者是品种原因,它的茶叶与其他茶叶相比,是没法拿去卖的,奶奶会自己炒着喝。炒茶的铁锅就是家里做饭的锅,但她会在做完饭后好好洗上几遍,尽量不让杂味影响茶香。她两手拿着铲子,一副打仗的架势,来回翻炒。锅里冒出的热气带着茶叶的香,烫手的茶叶被盛进一个大簸箕,奶奶用她苍劲有力的手不断揉搓,指尖透出阵阵烟火气。她的指节抵着簸箕边缘,一点点把茶叶团拢、按压,再散开。青绿的叶子被揉出细碎的汁液,沾在她掌心,那股清苦又回甘的香,便顺着指缝漫到鼻尖。
  等茶叶揉得发蔫、裹成细细的条索,奶奶就把它们摊在竹筛上,搬到屋檐下通风的地方。雨还没停,风裹着潮气吹过,茶叶慢慢失去水分,颜色从鲜绿变成深褐,香味却愈发醇厚。
  晾干的茶叶被装在我吃完零食的小塑料盒里,放在碗柜中。我是不大爱喝的,只有爷爷和奶奶时不时抓上一点。奶奶总爱用专门的搪瓷杯泡这茶,抓一小撮放进杯里,滚烫的开水冲下去,茶叶便在水里翻着跟头,慢慢舒展成原来的模样。她端着杯子坐在后门台阶上,一边小口啜着,一边和茶树说话:“今年的芽头比去年肥些,炒得也够火候。”风吹过茶树叶子,沙沙响,倒像真在应和。
  摘完春茶,到了剪枝的时候。爷爷拿着大剪刀出门,奶奶总会说:“后门的茶树你也剪一下。”后来时间长了,爷爷每年剪枝时,便不再需要奶奶提醒,“咔嚓”修剪两下就去茶地了。
  夏天,茶树的枝干不再那么张扬,叶子被修剪后也没那么茂密,它一年的存在感更低了。况且水沟边蚊子多,一到傍晚就嗡嗡地飞,没人愿意到这边来。秋天也是如此,茶树的叶子慢慢变得更厚、更硬,颜色也深了些,偶尔会落下几片老叶,悄无声息地落在水沟里,顺着水流漂走,没人在意。
  又是一年秋,我的房间打开窗正好能看到那株绿茶树。它和往年差别不大,在我家已经是个“老人”了。再泡一杯茶叶,茶味如旧,如今喝的许多茶都不及它。我仔细端详奶奶的搪瓷杯,上面的瓷已经掉光了。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这株茶树见证了我家琐碎的日子,我们也见证了它的老去。虽无言,却比我们更懂得岁月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