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们村庄(稻地江村)出发,沿兴王路(兴教寺至王莽村)北行,涉过大峪河,不过四里地,便到了少陵原畔。还没有到原的跟前,遥遥地,便可看见有一座古寺藏在原的半腰上。山门高耸,红墙耀眼,古柏森森,塔尖接近蓝天,这就是著名的兴教寺,唐玄奘法师的埋骨之地。
玄奘法师是我国历史上有名的高僧,他的知名度,眼下任何一个红透了的歌星、影星都无法比肩。玄奘俗姓陈,名袆,今河南偃师人,13岁即剃度出家。佛教传入中国后,由于受传教者水平和译经者水平的限制,佛教徒们对佛教教义的解释莫衷一是,颇多分歧。为了改变这种现状,唐贞观三年(公元629年),玄奘从唐长安出发,私自出境,抱着“若不至天竺,终不东归一步”的决心,经过五年的长途跋涉,终于到达天竺国。他在天竺虚心求教,刻苦钻研,遍游天竺全境,拜谒佛祖故里,凭着个人的聪慧与努力,精通了佛教的经、律、论,成为通晓佛学经典的大师,在天竺国赢得了广泛的声誉。唐贞观十九年(公元645年),玄奘学成归国。唐政府在朱雀大街上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长安城里万人空巷,官民数十里夹道欢迎。此后,按照唐政府的要求,玄奘便开始了长达19年的译经生涯,其间,还根据他17年的游历,撰成了12卷本的《大唐西域记》,详尽地记述了他所游历的一百多个国家的山川河流、物产资源、风土人情、历史沿革等,是一部极具史料价值的书。麟德元年(公元664年),玄奘圆寂于玉华宫,举葬之日,长安城方圆数百里内的士民,纷纷前来送葬,人数多达百余万,其中有3万多人寄宿墓旁,为其守墓,以托哀思。玄奘初葬于长安城东白鹿原上,与大明宫遥遥相望,因高宗时见葬塔,牵动悲思,后移葬于长安樊川少陵原畔。
少年时,我常常和同学到兴教寺去玩。那时,兴教寺和现在不一样,不收门票,善男信女、附近的村民,任何人都可以任意游览。寺院里人也不多,显得很冷清。春天,我们看寺中的玉兰无声地开,看掠塔顶而过的野鸽子,看藏经楼旁青翠的竹,偶尔抬头望望天空的流云,心头就会涌出一种莫名的欣悦和淡淡的惆怅。夏季天气特别炎热,我们便一排排坐在大殿的廊檐下乘凉,有时舒服透了,便会睡过去。那时寺里的僧人似乎很少,记忆中,只约略见过几次。他们一律穿着灰色的衣服,面色平静,望去无喜无悲,让我们分不清他们哪一个是哪一个。没有来由地,我总有一点怕他们。有时玩累了,我们会走出寺院,坐在山门外的坡坎上,看坡下樊川景色,远眺南山景色,那景色也是随了季节的变化而不断变化的,有时一片翠绿,有时一片金黄,有时是一片灰蒙蒙的,或者银白色的。天气晴朗时,还可以望见南山上的二龙塔。听大人们讲,土门峪西边的蛟峪河里,曾有两恶龙时常出来兴风作浪,祸害附近的百姓。玉帝闻之震怒,后降下一座七级宝塔,将二孽龙镇住,让其再不能为害百姓。不过,孽龙似乎并不甘心,还曾经挣扎过,试图摧毁压在它们身上的宝塔,发怒中,连塔顶都掀掉了。多年之后,我借登临天池寺的机会,曾经专门游览了一下二龙塔,和兴教寺的玄奘法师塔一样,那也是一座唐代建成的塔,不过,它不是舍利塔,而是一座风水塔。塔毁坏得很严重,底部四周的砖已被掏拆得差不多了,只留下中间一部分,还在勉强地支撑着庞大的塔身。听说最严重的毁坏是“文革”期间,附近村庄的生产队修建饲养室,不知怎么看上了二龙塔的砖,决定来个古为今用、变“废”为宝,便拆掉了塔上的很多砖。不过,还得感谢唐人,他们的建筑质量很好,尽管屡经毁坏,塔岌岌可危,但至今尚屹立在山坡上。现在,二龙塔已维修,成了国家级重点保护文物。
去兴教寺次数最多的时候是在大年初一,这天是兴教寺的庙会,附近十里八乡的村民都趁闲暇去那里瞧热闹。这天兴教寺周边也的确热闹,卖干鲜果的、卖各种小吃的都有。还有卖各种耍货的,什么面人、泥哨,以及吹糖人的、打把式卖艺的,应有尽有。兴教寺内外,也是人满为患,嘈杂得成了一个市场。我年年都去那里游逛,几乎成了那里的常客。就是近几年,每年过春节初一这一天,我还陪母亲去兴教寺游玩过几次。兴教寺实在是一个让我着迷的地方。
兴教寺的东面便是竹园村、韦兆村。和兴教寺一样,它们都背倚着少陵原,面向着樊川。这两个村庄在历史上也很有名。
竹园村风光旖旎,一年四季,景色均有可观之处。金代文学家赵秉文游览这一带时,被这里的美景所吸引,曾写下过很多诗文,其中一首是这样写的,“几家篱落掩柴关,尽在浮岚拥翠间。稻垄无边通白水,竹梢缺处补青山”。从赵诗中,不难想见此处秋天景色之美。竹园村中长眠着民国时期两位名人,一为张季鸾先生,他是那个时代里最知名的报人(现墓地已迁至榆林);一为朱子桥先生,系辛亥革命元老之一,墓志为于右任先生所书。这两座墓“文革”期间,都曾遭到毁坏。思之,令人嗟呀。我的一个姨婆(祖母的堂妹)嫁到此村,小时候,我常和祖母去竹园村。姨婆家院中有一棵大枣树,她常颠着一对小脚,拿着一根长竹竿,给我打枣吃。她老人家早已作古,我很怀念她。
韦兆村在隋唐年间也出过两个著名的人物,一为牛弘,一为牛僧孺。牛弘为隋朝重臣、大学者,牛僧孺系牛弘的八世孙,当过唐朝宰相,系晚唐时期“牛李党争”的代表人物。二人在《隋书》和《新唐书》里都有传,也算那两个时代的风流人物。可惜,现在很少有人知道和提及了。岁月悠悠,只有少陵原上的柏树常青,只有不尽的大峪河水在流,只有每年春天的桃花杏花不管“清泉百丈化为土”,还在按着节气,尽情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