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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09月19日
一个活成菩萨的人走了 ——追记周明老师
○ 红孩
    红孩 右)和周明先生


  人都有这么一天会来到。可当我听到周明老师去世的消息,还是说,这一天终于来了。前些天,也就是7月26日,我们在通电话时,他断断续续跟我说,红孩,我嗓子不舒服,只能跟你说几句。我提到了他的挚友阎纲,说他出了在老家写的第三本书。周老师想说什么,但已说不清。我见他很为难再讲话,就说您好好休养,过几天再说。不久,就听朱佩君说,周老师住院了,那个医院是传染病医院,外人无法进去。周老师曾跟我说,他一生几乎没住过医院,医生几次希望他住院治疗,他都不情愿。他甚至说,我都活这么大岁数了,不用再浪费医疗资源了。8月28日,我给他发短信:周老师好,住院如何?吃饭、睡觉能正常吗?不想那么多。我们都很惦念您,爱您!盼您的好消息,加油!可是,一直到9月16日晚他走到生命最后的时刻,他也没能给我回信息。
  关于周老师的文字,我已经写过很多。2021年5月23日,我为了到西安治病,周老师专门陪我回去,他也顺便到老家周至去看看。在路上我们聊了很多,虽然有些话是他多次讲过的,可我还是喜欢听他说。对于生死,周老师已经看得很淡然,他说我这辈子经历了许多事,糊里糊涂的就奔90岁了。我说,以您的体格、性格、善良,肯定能活100岁。到西安的第三天,在当地文友的陪同下,我和周老师来到他的老家周至。周老师从1955大学毕业到北京,70年来始终不忘乡情,为家乡做了许多的大事小事。仅修建仙游寺,征集各种资料、字画,包括资金,就倾注了大量心血。如果夸张一点说,他这是一个人在试图建起一座庙,也不过分。在仙游寺的山坡上,他指着一块绿草如茵的地方对我说,如果日后他走了,他就把骨灰埋在那里。说完,我们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疫情期间,周老师的身体逐渐开始衰退,腿脚不听使唤,重要的是腰开始弯曲。每次吃饭,都要两个人架着他。在最近两年,有几次活动他显得非常激动。一个是中国散文学会成立40年,这是他退休以后投入感情和精力最多的地方。20多年,我们几乎形影不离,学会有了大事小事,我们都愿请教他,请他参与。2025年4月,经过散文学会同仁多方协调,陈景润的儿子陈由伟与周明老师历史性地第一次相见。当他们紧紧拥抱的刹那,我们所有在场的人都感动地哭了。在之前,我们说经周明和《人民文学》编辑部策划编辑,徐迟撰写的报告文学《哥德巴赫猜想》是文学的永恒,那么这一刻的拥抱瞬间也当是历史的永恒。那天,周明老师在给陈景润的夫人由昆赠书的扉页上,他写道:我们向您学习,永远的爱科学,弘扬科学家精神!
  也就是在去年,2024年的1月 13日,我们散文学会的在京工作人员和一些周明老师的陕西乡党在他家附近的峨嵋酒家给他办了90岁生日。在生日上,叶梅会长和许多人都讲了许多祝福美好的话,我看着已经面容憔悴的周老师百感交集,即席作了一个5分钟的演讲。这个演讲题目为《一个活成菩萨的人》:
  尊敬的各位来宾,各位乡党,刚才主持人点了我的名,要我说几句。此刻,我的内心很激动,因为大家都知道,我跟周老师几乎是形影不离的,尤其在散文学会一起共事的日子里。20多年啊!怎么说呢,我和周老师是真正的忘年交。不觉已经认识30年了,非常感慨,这么多年,周老师是跟我一起扶老携幼,哈哈哈,说到扶老携幼,更多的时候是周老师扶我还携我,协助我办一些事。我们一起出差的时候,因为身体的原因,周老师永远是为我拉着行李箱子走在我的前面招呼我照顾我。在前年,我到西安去治病。记得是2021年5月21日,周老师和我及我爱人坐着飞机从北京飞到西安,然后从咸阳机场到了宾馆,陪我住了两夜,然后我们又一起去了周老师的老家周至。大家知道,我去西安的这个过程,是一个医治身体的过程,也是一个精神上岸的过程。身体医治好了,我今天就站在这里跟大家见面;如果医治不好,可能我就留在陕西西安了。
  因为我爱人是西安人,因此,我跟陕西有着天然的不可分割的关系,现在我的身体里还有陕西人的血肉,我已经真正地成了跟陕西跟西安血浓于水的关系。真的已经到了这个程度。其实周老师这么多年,他一半是做了文学,另一半是做了人生的工作。做人生的工作就是来助人,从佛教来讲就是利他。周老师这个90年,或者说从他1955年大学毕业来到了北京,来到了中国作家协会以后,他真正的是一个中国现当代文学的见证者。我认识的作家很多,在我见到的老作家里,他是唯一一个一辈子真正利他的人。一个人利他几天容易,利几个人容易,利众人不容易。毛主席说要做一个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人,我见到的这样的人很少,但周老师真正的做到了。我原来做报纸副刊编辑的时候,周老师经常在布袋里头拿出一个小信封,那个小信封里是什么呢?周老师的社会工作很多,譬如说他挂着头衔的茅盾文学研究会、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中国作家协会、现代文学馆,还有我们中国散文学会、陕西同乡会什么的,总之,他的布袋里头经常会有那么多的信封。那个信封里边大都是各地的作者的稿子,他已经离开了工作岗位多年了,但他依然在为年轻的业余作者做伯乐,他经常对我说的话是:红孩,帮帮忙,给这个作者发一下。
  再有,周老师十分看重乡情。有好几次,我们晚饭后,我问他,您是回家还是回办公室,周老师说他要回办公室,因为陕西的老乡晚上十一二点要从西安过来。他要等到那个老乡来,常常直到老乡的住宿安排都好了,凌晨一两点钟他才回家。这个对他夫人葛老师影响挺大。估计葛老师也没办法,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我最近正在写的一篇文章叫《上岸》。北京京西门头沟那边有个地铁站就叫上岸。我说,一个人来到这个社会上,他要不断地去寻找渡口,然后去上岸。周老师无疑是一个将无数的人带到渡口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摆渡人,一个帮助他人上岸的人,上了岸还要送上一程的人。
  一个人能做到这个程度,是不多见的,我觉得周老师是真正的菩萨,是菩萨的转世。以往,我们看到的菩萨,都是庙里的那个,其实,真正的菩萨是具体的、是生活中的、是现实的,我们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菩萨,但是我们身边有菩萨,你往往却视而不见。刚才,吴青老师讲到冰心先生一生所追求的“有了爱就有了一切”,吴老师说这“爱”字的繁体字是有心的。但周老师呢,他不光有爱,他还是一个充满仁义的人,可以说,他能称得上是文坛的仁义大哥。
  一个人不能叫仁,两个人才能组成一个“仁”字。你心里有别人才叫仁,如果只有自己,那不叫仁。作为一个晚辈,我想对周老师说,我大难不死,老天爷就是想让我像周老师那样,要利他、要为更多的人做事情。只有这样,才是我们留在这个社会上的真正意义。现在我很好。今天周老师90岁,我想对他说,百岁不稀奇,九十不足矣,八十七十小弟弟,六十五十正得意,四十三十从头起,二十一十正学语。周老师,您90岁不大,昨天我在鞋店专门给您选了一双足力健运动鞋,我也穿了一双,就是希望您还能像过去那样健步如飞,依然在文坛上驰骋,为年轻人服务,为乡党们奔走。当然,如果有可能,我们还一起出门,您照样给我拉着行李箱子,走在我前面回头对我说:红孩,快点走!
  今天,当我重新看这篇演讲时,我尊敬的敬爱的周明老师,如同我父亲般的周明老师已经走了,悄悄地走了,没有惊扰任何人。想必他真的回到他魂牵梦绕的仙游寺,坐化成了菩萨。如此,我愿对天道一声:阿弥陀佛,周明老师,天堂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