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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07月02日
周瑄璞:拿出的每一个作品,都要有品牌意识



  周瑄璞,陕西文学院专业作家。著有长篇小说《多湾》《日近长安远》《芬芳》等,中短篇小说集《曼琴的四月》《隐藏的力量》《那人》等。多篇作品被转载和收入各类年度选本,三次入选年度中国好小说榜单,两次入选长篇小说年度金榜特别推荐。曾获中国女性文学奖、柳青文学奖、河南省“五个一工程”奖等奖项。《芬芳》入选“2023 中国好书”。

    周瑄璞给《文化艺术报》读者的题词




  文化艺术报:6月21日,“文学之光 影视闪耀——最具转化价值文学IP推介会”在上海举行,长篇小说《芬芳》入选60部“最具转化价值文学IP”,从小说到影视作品,您有何期待?
  周瑄璞:相信大多作家都非常期待自己的小说转化为影视作品,我也一直期盼着,很羡慕那些被“影视”了的作家。
  但这是一个极为复杂的链条,不确定因素也多,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现意外和问题。我曾经亲历《多湾》谈好价格、拟好合同又意外流产的过程,其情节很电视剧,那件事给我的启示是:很多事情,成功 90%也跟零是一样。在回答此问题时,刚看到手机弹出一条新闻:突发!《长安的荔枝》撤档!这足以说明,影视充满魅力又变幻莫测,所以,作家要有一颗平常心,以写出优秀作品为目的,其他的事,交给社会这个巨大链条和你的自身运气。

  文化艺术报:《芬芳》是中国作协“新时代山乡巨变创作计划”第二批入选作品。将女性人物作为刻画重点,是《多湾》之后你又一部重要作品。批评家张莉说:“《芬芳》是一部关于女性命运的长河小说”,为何会将目光聚焦在女性身上?
  周瑄璞:作为一个女性作家,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因为我身为女性,了解女性,对她们的一切感同身受。
  女性孕育生命,女性的身体是世间万物的重要载体,汇聚了历史社会政治经济文化方方面面,当然也是各种文艺作品重点描述的对象,在文学作品中,女性象征着大地、果实、河流,由母体延伸出情感、信念、热爱等等诸多文化符号。作为一个女性写作者,诚实地写出女性身心的变化,写出生命之花的绽放与凋零,写出女性的成长性……这是作为女性的我的责任,也是本能。
  再者,我在河南农村出生、度过童年,那片土地上的女性美丽、善良、温暖、天真、坚韧、勤奋、勇敢、大度……我被这样的女性包围着、呵护着、塑造着,使我形成了对中原大地最初最坚实的人生记忆,所以,我在作品中很自然地写出了她们身上的大地品格、长河命运。

  文化艺术报:《芬芳》带着“新时代山乡巨变创作计划”的光环,一直受到关注,可否谈谈写作这部长篇的初衷?
  周瑄璞:这个光环很耀眼,又高大上,《芬芳》受此恩惠,获取了很多荣誉和关注。这是一次美丽的相遇。
  2021年底,我准备创作一部书写河南乡村普通人命运的长篇小说,有了成熟的想法、大致的构思,准备动笔,2022年1月份,收到一个短信,作家出版社编辑向萍老师,是一位大腕将我推荐给她,她问我有没有乡村写作的计划,中国作协拟推出“新时代山乡巨变创作计划”,他们也在全国范围寻找有实力的作家。我告诉她,正要开始写一部乡村题材,有没有这个计划我都会写。她让我提供了作品内容和构思,表示,能否入选这个项目,她都愿意出版我这个长篇,这是基于对我之前作品的了解。于是开始了我们的合作,就像一场美好的恋爱,相互欣赏信任,又不是揪住不放。我时常向她汇报写作思路和进展,她也参与一些想法和情节走向。你看,这是不是我们常说的,机会给有准备的人。看似是一个机遇光顾垂青我们,其实是因为我们自己先有能配得上这个机会的能力。所以,一个作家不能为着某个计划或者项目去写,而应该始终为文学、为你自己的内心去写作,只有不断写着,才会有所邂逅。

  文化艺术报:《芬芳》再现中原乡村从上世纪七十年代至当下的历史变迁,跨度非常大,你很早就离开故乡来到西安生活,写作这部长篇,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周瑄璞:没有挑战,也没有难度,只是用时间和耐心去堆砌和磨砺出来。童年记忆里那些美好的女性呼之欲出,我深受那片土地的养育,塑造了我的人格与性情,所以对她们的生活、内心、抉择、行动都很清楚,写起来得心应手。我只不过是把四面八方发生的、看到的、听来的故事,经过编织加工,集中在一条过道里来写,把每一个人当成自己来写。我们每个人都是生活的赤子,热爱,眷恋,奔波,获取,将点滴温存和微小财富握在掌中,不忍松手,但因种种遭际而不得不舍弃和告别,奔向下一个旅程。我只是写出了一个个小人物在时光长河中的起伏和遭际,写出了生活的可能性。

  文化艺术报:《多湾》是你的第一部长篇,《芬芳》有哪些突破?
  周瑄璞:《多湾》不是我的第一部长篇,在此之前,我还有几部“都市情感”,正常出版,没有大的影响。《多湾》是我的代表作,经由《多湾》,我真正步入中国文坛,受到更多人的关注。
  写作《多湾》时,三十七八岁,还算年轻,又是写自己家的故事,情感充沛,行文紧密,免不了一些尖锐紧绷,追求语言与情感的极致,语不惊人死不休,迷恋那种火花四溅的灼热感。她在我生命中以及写作生涯里极为重要,因为她是我的起步和初心,也因为她出版不是那么顺利,从构思到写作、投稿、修改,直至出版,近10年时间,生命中最美好的年华,我从事了写作。现在回头看那些年,我用“灿烂”来形容。所以我非常珍视《多湾》,她记录着我生命与文学的赤子之心。
  写《芬芳》的我,已经年过半百,经历了生活的诸多风景,看透、悟透了人生,再加上写的是别人的故事——当然,作家要以己度人,把每个人物当成自己来写——讲述舒缓从容,更加开阔,又有了更多的慈悲,对笔下人物都爱惜关怀,透过他们,力图写出人性最真实的一面。

  文化艺术报:《芬芳》和《多湾》差不多隔了10年吧,写作《多湾》时,你还很年轻,《多湾》是一部有你家族影迹的长篇小说?
  周瑄璞:大约是的。正像是当年巴金发表了《家》,红遍上海,受到鲁迅的称赞。巴金说,他写这个小说,是在挖自家的祖坟。其实每个人,立志于成为作家的时候,最首当其冲的,是他的家人和祖先,总要被挖出来审视一番,记录一回,这也算是他们为后代子孙的贡献吧。
  但是,我的家族与巴金没办法比,是中国最底层的平民百姓家庭,世代农民,没有传奇巧合,没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地方,一代代繁衍,因为活着,所以活着,仅此而已,而长篇小说毕竟需要大量人物和故事,主要依赖于虚构,我祖先在贫困线上的挣扎过活,寻求稍微像样生存门路的历程,撑不起一部宏大叙事的精彩纪录,我奶奶她老人家八十多年生命历程,要是填表的话也不足十行,人物介绍的话两千字即交代清楚,那么更多的是虚构与想象。《多湾》中大约有四五成是属于真实的家族故事。

  文化艺术报:《多湾》从写作到出版整整8年,这期间发生了什么?
   周瑄璞:8年之久,是因为出版不顺。我相信《多湾》是一部好作品,暂时出版不了,不是作品不够格,是因为我名气不够。
  我想得很简单,没有名气就制造名气。于是我开始大量写中短篇小说,因为连续发表中短篇会较快地产生影响。我身上有着河南人吃苦耐劳、勤恳奋进的精神,不认输,不低头,不达目的不罢休。我可以十年二十年打磨,我相信有生之年肯定会出版的,因为我写出了人性中永恒的东西,何年出版都不过时的,那些“今年赶快出,否则就赶不上这一拨了”的作品,其实不出也罢。省上每年的重点项目资助,我从来没有为《多湾》申报,因为资助条件是必须在省内出版,而我认为,《多湾》是面向全国的。当时一位北京的名家也告诫我,不要在你本省出版,别人会认为你写得不够好,你要用这部作品走向全国。后来有一家外省出版社愿意出版《多湾》,但因为开出的条件过低,我感到屈辱,便回绝了,我不愿意凝结着我祖先亲人足迹的这部作品,有“贱卖”的感觉,我已经等待五年,还在乎十年吗?那位编辑现如今提起错失《多湾》,还表示遗憾,可当时情景,她一个普通编辑,我一个普通作者,我们都没有更大的能力确保《多湾》能怎么样,也只能这样相互错失了。
  2009至2014年,我高热状态地写了四五年的中短篇小说,并且不时地修改《多湾》,反复打磨语言,让编辑、读者无论从哪一页打开都能读进去,先后十多遍修改(版权页上的修改遍数是9次,实际上更多,因为是随时修改),先后删掉十多万字,竟然不影响任何线索和人物,可见我有多么啰嗦,在这个过程中也理解了出版社编辑,因为字数确实太多,出一本太厚,出上下册成本增大,而我当时不值得出版社投入什么。
  出版不顺利的那些日子,我也想过要不要把文本打乱编排,从故事结束的地方写起,倒回去讲述,或者从半道讲起,像一些技巧型的作品那样,前八年、后十载地交叉进行。每当我这么想的时候,突然非常痛心,好像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不能这么做。一个人长得五官周正,好模好样,非得要用当下化妆技巧捯饬一番,按眼下流行标准整来整去,又削又垫吗?一个作家,拿出的作品不是按自己的意愿所写,而是改成别人满意的样子,那写作的价值和意义又在哪里?再说就算你那样改了,别人还是不愿意接受,问题不在于作品结构和写作手法,而是你这个人没有影响力。一个人,写得好了写出名了,你就是主流,你怎么写都是对的;没有名气,就被人各样挑剔。我在那些年的最大收获就是,无论一个人,还是一个作家,最主要的是强大自己,努力为自己做加分项,使自己站得稳、扎得深一些。
  我连珠炮似的发表中短篇,在中国文坛小有影响,多番打磨的《多湾》再拿出来投稿,也就水到渠成了,被磨铁公司看中推出,2015年底的中国文坛,到处逢人说《多湾》,一时“好评如潮”(评论家语)。






















  文化艺术报:《多湾》出版后,很多人将其与《白鹿原》对比、评论,还有说法是女版《白鹿原》,你是如何看待这个问题的?
  周瑄璞:你这个问题居心叵测,我能怎么看?我该怎么说?一个成熟作家,不应当盲目自大,但也不该妄自菲薄,我也不会为了得一个谦虚低调的好评而说自己差得很远。对于已经伟大了的《白鹿原》,和我的《多湾》,我只想说,作品与人一样,有自己的命运、机缘,在时光长河里,就这样随水漂浮吧。

  文化艺术报:你在一篇创作谈里谈道,大意是写完《多湾》,你才感觉自己是个作家了。《多湾》之前,你的创作是怎样的?
  周瑄璞:前面说过,出版了几部都市题材,在本省小有名气,以为自己走入文坛,是个作家了,经历了青年作家该有的心路历程。现在来看,很幼稚。因为我起点很低,也没有上过全日制大学,都是自己摸索前行,在社会大课堂里东撞西抓,磕磕碰碰,领悟了一点文学边角,基础适量的阅读让我进入文学视野,是《多湾》塑造了我、提升了我。

  文化艺术报:这些年,你一直在写中原故土,《多湾》《芬芳》《大周表情》,还有去年发表在《人民文学》杂志的《扎灯山》等系列短篇小说。可否说说你的故乡?
  周瑄璞:在说这个话题之前,我们要先确认一个事实,当我们提到故乡、家乡的时候,是主观的,带有浓重感情色彩的。就像电视剧《平凡的世界》里,田润叶对着光秃秃的荒山深情地说:黄土地还是这么美;就像我出访一个经济落后、举国没有高速公路的国家,当地一位会中文的女作家指着眼前的大山动情地问我:很美,是吗?打动我的不是风景的美,是她们内心的情。那么,我来说说我的故乡。
  长篇小说《芬芳》的尾声里有这样几段文字:
  中国中部,中原之中的地级市,颍河水穿城而过,这几年又治理得好,市容美观洋气,因为有一个响彻全国的民营大企业,带动整个城市有了活力。
  小城四十年前属于许魏地区,后来行政区划重新制定,小城分了出来,单独成市,和许魏平起平坐了,颍多湾县跟着小城一起,划了出来,人们的一切活动,政治的、经济的、文化的,统统跟着一起南迁。城市虽小,居民幸福感却很强。陈稳秀说:“噫,我去过全国那么多地方,哪儿都没有咱这小城好。”
  天空辽远,白云悠悠,玉米腰间挂着盒子枪,黄豆棵全身披满小弯刀,这个季节,大地总是这样,一望无边,玉米黄豆,黄豆玉米,外加一点花生地,高高低低,低低高高,不知疲倦地铺展,单调成一部史诗。
  就问你美不美?
  我在作品中还有大量的闲笔,写到这片大地无处不在的壮美与宽广、可亲的风土人情、深厚的文化底蕴。
  生活中真实的家乡,是漯河市临颍县。漯河是河南省面积倒数第三的一个地级市,可能对于这个名字,人们都较为陌生,可提起双汇火腿肠、卫龙辣条、北京方便面、南街村,人们会恍然大悟。生活中我们吃到的很多食品,都是这里生产的。有一次我在飞机上,发的汉堡竟然是产自临颍县。
  我出生的大周村,是中原地区一个十分普通的村子,明代初年,从山西洪洞大槐树下迁来几个姓周的,在颍河边住下来繁衍生息,漫漫六百多年,演变成一个村庄。我在《回大周记》开篇第一句话:“四十年前,我认为大周是世界的中心,后来我看到一张全县地图,发现她竟然是一个很偏远的村子”,请注意,我用了“竟然”一词,那是对一个孩童最大的震惊。
  我1979年转学到西安,离开了那里,在城市生活了四十多年,爷爷奶奶去世后,曾经以为我再也不会回去,不再介入那里的生活,从此将切断与乡村的联系,甚至不想让人知道我有过乡村经历。
  走上写作道路,尤其《多湾》出版之后,我才发现她是如此重要,每当我想到农村,就是河南的农村,好像只有那里的农村才是农村,只有那里的生活才是乡村生活。
  我去过全国很多地方,秀美的江南水乡,富裕的东南沿海,壮丽的西部山河,祖国处处,各美其美,也曾流连忘返,也曾赞叹不止,可是过去也就过去了,她们再好再富,都是他乡山水与风景,而只有河南乡村,只有我出生的那片地方,与我有着血浓于水的关联,那里的一切都是“咱们”,时时牵动着我,我的写作,与这片土地牢牢地连在一起了。
  我时常感到有愧于故乡,当我回去的时候,就是对她有所图,有索取,要么是收集素材,要么是体验生活,即使给老家人打电话,也是询问个什么事情,落实写作中的细节,总之,要从故乡那里得到什么,很少有能力为她做些什么。而她永远都是那么博大的胸怀,我见与不见,想与不想,她都在那里,一年一年四季轮回,生长着庄稼和一切。

  文化艺术报:你在河南老家似乎生活的时间很短,很小就来到了西安,童年记忆对一个作家的影响有多大?
   周瑄璞:童年生活对一个人非常重要,人格、性情、世界观已经形成。再说,我写作之后,不断地回去,信息和情感没有断过。所以,对一个作家来说,童年是一生的营养来源。

  文化艺术报:现在故乡还有亲人吗?我看你经常回老家。在城市生活了这么多年,回到故乡,会是怎样一种感觉?
  周瑄璞:故乡已经没有亲人,爷爷奶奶只有两个儿子,全都考学出来,在外工作。家中老宅荒废多年,去年我们兄妹集资,在老宅上盖了几间房子,有个落脚之处,不用再借住别人家里,也为我回乡写作提供稳定居所。
  人到中年,成为作家,时常感到有一个声音召唤我:回来吧,这里有你想要的一切。于是中年的我,回到故乡,用不知是自己人还是外来者的目光打量她。我不在的这些年里,她稳步前行,像祖国大地上每个村庄一样,该有的都有,该发生的已然发生,有所变化,又没有变,变了的是人们随时代而动,纷纷走出家乡,到外面去寻找挣钱门路;不变的是人们依然爱着她,无论走多远,都心怀家乡,挣了钱带回家里,那些在外几十年的人,老了也想还乡,死了也要埋进祖坟。我父亲二十岁外出求学工作,如今九十多岁,大周村快没有他认识的人了,可他明确说,将来要和我母亲骨灰一起埋在他爹娘身边。
  我现在每年都要回河南好几次。随着交通发展和网络普及,尤其平原地带,基本上都实现了城乡一体化,你从一些短视频上也能看到,人们的生活跟城市没有什么区别,城里有的,乡村也都有,只不过有一些是替代品、次一些等级,但他们就要这种应有尽有,网购快递送到镇上,你自己骑电动车去取,美容美发、酒店饭馆、装修建材遍及乡村。最让人感动的是那种几千元一辆的电动车,家家都有,即使是有汽车的人家,也得再配一个电动车,因为它物美价廉,轻便灵巧,不需驾照。每当我看到这种电动车奔跑在乡村公路上,都很感动,那是人民群众追求美好生活的步伐,从未停歇。
  我在《芬芳》中借主人公之口写道:什么时候,人们不论住在农村还是城市,都不再影响到自己的生活质量和命运前途,农民不一定非得出去打工,孩子不一定非得考学出去,他们在这片土地上,在自己的家园,有钱花有事干,也能幸福地生活,他这样走出去的人,也愿意回来,那才是真正的好生活、好时代吧。
  这是一个作家对自己家乡、对中国乡村的思考。

  文化艺术报:还记得你的处女作吗?
   周瑄璞:当然记得,但不愿再提。

  文化艺术报:你是从何时喜欢上文学的,开始时作品发表顺利吗?
  周瑄璞:可能从很小就爱上文学吧,小时候就热爱阅读,并为书中人落泪和欢喜,时常受到鼓舞。除《多湾》外,发表还都比较顺利。平生第一部长篇顺利出版,第一个小说就被《中篇小说选刊》转载,写作中短篇的那些年里,差不多半数都转载和收入年选。我更相信,文学艺术需要天赋。

   文化艺术报:成为专业作家前,你有过多年的编辑经历,这段经历对你的写作有何影响?
  周瑄璞:非常重要,我多年阅读经典作品,又在工作中看了很多不成熟的稿子,这让我有所比较,对文学标准进一步明确。会用编辑的严苛眼光来审视、修改自己的作品,毫不留情地否定和删改。我现在读书都是手边一支红笔,随时删减批注,改错别字。

  文化艺术报:河南作家实力很强,你是陕西作家,写了很多河南故乡的作品,也获得了河南省“五个一工程”奖,在你看来,河南作家和陕西作家有何差异?
  周瑄璞:我给自己的定位是:河南人,陕西作家,一颗河南心,一个陕西胃。
  是的,毫无疑问我是一个陕西作家,我的文学成长之路都是在陕西完成的,文学气质也更倾向于陕西作家,创作上属于正面强攻,下笨功夫,出死力气,朴拙厚实。当然,创作都很艰苦,没有一个作家的作品是轻飘飘降临的,都是实打实写出的,但有的人比较懂得迂回或者虚花,玩一些技巧,让你眼花缭乱,陕西作家似乎不懂或不愿意那么做。
  这两省都处于几千年农耕文明中心,其艰苦劳作的本质、日复一日的坚守、精耕细作的特征,儒家文化长期浸润,使民众普遍崇尚文化,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都与文学创作尤其长篇小说创作有着一脉相通的地方。这几天有个很火的视频,一位河南农民工刘大哥出现在北京图书大厦,满脸风霜谦卑,穿得干干净净,说明河南人最爱文化。所以陕西河南容易出大作家,出大部头。我能写出《多湾》《芬芳》,与我出生的河南大地和我生活的陕西文坛、古城西安的文化气象息息相通、密不可分。
  河南作家的作品我也比较关注,阅读过一些,总体印象也很厚重,但并不沉重,可能是现实过于严酷,这片土地经历苦难太多,总不能生生折断或压死吧,所以无奈中求达观,无望时生迂回,变得貌似柔顺,河南人实在是太懂得以柔克刚,太极不是发源于此吗?于是河南作家竟然生出一些幽默来,那是含泪的笑,他们比较聪明,轻盈空灵,有着滑溜溜、抓不住、摸不透的特质,花样也多,喜欢饶舌,又爱制造奇观,以期险中求胜。假如陕西作家是“刚正”,那么河南作家偏向于“圆融”;假如陕西作家郑重其事拍案而起嗨说的就是你,那么河南作家迂回婉转嬉笑怒骂顾左右而言他。

   文化艺术报:最近,你的中短篇小说集《那人》出版。你是以中短篇小说出名的,中短篇小说在你的创作主体中,占据什么位置?
  周瑄璞:当年为了《多湾》的出版,集中写了几十个中短篇,用于打开局面,现在回头来看,有些很好,有些不忍卒读,让我无限羞愧,曾经狼吞虎咽不经反刍,抱着一种誓要打开某种局面的狠劲和用力过猛,不免叠床架屋过于堆砌,这也是一个作家欲出名时的必经之路,当时的水平只能如此。那么我立即自问,你眼下所写,多年之后再回来看,会不会还是各种看不上?现在的我,发表和出版已经不是问题,那么就更要对得起每一个素材,精工细做,火候到位。

  文化艺术报:七零后作家的生活阅历都比较单纯,就是从学校到单位这条直线。在你看来,生活阅历对一个作家的创作影响有多大?
  周瑄璞:也大也不大,因人而异吧。我认为一个作家,重要的是天赋和勤奋,外加一点点运气。

   文化艺术报:你平常都读些什么书,会不会读同时代作家的作品?
  周瑄璞:主要读一些文学书,说具体点就是古今中外文学作品、文论和人物传记。会读同时代作家的作品,比如这几天在读王安忆,上个月还买了张楚的《云落》。

  文化艺术报:你说过,“自己拿出的每一个作品,都要有品牌意识”,这是你的创作底线还是创作目标?
   周瑄璞:底线。要对自己的文字负责,保证每篇作品都是真诚之书,都在水平线之上。

   文化艺术报:生活中,你是怎样一个人?除了写作,还有什么爱好?
  周瑄璞:一个热爱生活、注重细节的中年妇女。拒绝外卖,自己做饭。除了写作阅读,就是干家务,种点花花草草。爱一个人待在家里,洗涮缝补,拿起针线的感觉很好,人完全安静下来。

  文化艺术报:最近在写什么,可否透露一下你下一步的写作计划?
   周瑄璞:下一部长篇小说已经交付,或许会在今年内出版。这是一部都市题材的小说,献给我的第二故乡西安城。
  文化艺术报全媒体记者 刘龙 赵命可
  (本专栏图片由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