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昂 《大渡河》 绢本设色 170cm×180cm 2025年

　　青年艺术家李昂在继承传统界画的精细与严谨的同时，也追溯性地学习发掘大青绿山水之韵味,笔墨与色彩在虚幻的想象空间和现实中穿梭,萧瑟静穆的屋宇建筑遂应景而生。李昂作品“以繁写实”，用笔并不娇作，没有界画用笔古板刻意的通病又遵循着严谨的矩度，作为年轻艺术家难能可贵。李昂作品中屋宇楼阁用笔有致，用笔设色用心，山川、云雾和情景、景观自然融合。李昂的绘画重视超现实的精神重塑，在他的作品里看到对宋画的探掘。
　　一、屋宇建筑的隐秘造境
　　屋宇建筑形象是山水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构成。它最早出现在战国时期的青铜器上，直到魏晋时期山水画独立成科便丰富起来。从先秦时期的古拙稚简，到魏晋时期的兼工界画，再到秦汉时期的缜密细致，进一步演变为隋唐五代时期的界画独立画种，其精湛的技艺在两宋时期达到顶峰，并且占据重要地位。刘道醇在《圣朝名画评》（又名《宋朝名画评》）中提出“屋木画”为单独门类，整体“细密雅逸”的风格构成了它在山水画中无法替代的地位。
　　界画作画执笔以执筷的手法，技艺要求甚高。邓椿在《画继》中记载：“画院界做最工，专以新意相尚”。界画造型以“L”型界尺为依托，追求线条“笔直”感。李昂往往不受制于界尺，大多以徒手勾勒。李昂的《无界》系列，将内心所想寄托于屋宇建筑之上，工笔、写意两者兼得。设色沉稳，用笔细腻且大气。郭熙在《林泉高致》中提出：“水以山为面，以亭榭为眉目，以鱼钓为精神。故水得山而媚，得亭榭而明快，得渔钓而旷落，此山水之布置也。”李昂山水布局有别于传统，构图视觉略带俯视，亭榭楼阁、庭院层层深入，环绕于山水环境之中。画面以屋宇为主体形象，山石、古树疏密有致地环绕其中。李昂的《世迹》（2019，绢本）为近期代表作，全卷布局别致，色彩厚润。整幅画面山峰围绕屋宇，密疏、虚实得当，山峦的高耸入云，远景处理别具特色，彰显了界画的独特性，楼宇的工笔和青绿山水有机融合。
　　李昂注重笔墨与色彩的层叠递进关系。敦煌壁画的设色对他有所启发，在画面讲究色彩韵律与节奏把控上下足了功夫，大面积装饰色彩的运用，产生出一种内在的秩序感。画面以青绿山水为基底，冷暖、色相呈现出交织的视觉效果。更重要的是，厚重的色彩带来一丝神秘的隐喻气息。有序的色彩节奏中构成了一道隐秘的风景线，如晨昏的云霞一般多姿。李昂对事物的理解付之于笔端，诉说着新时代一位年轻艺术家的担当，诉说求新求变的探索精神。
　　李昂善用主观的色彩调和于画面中，这种温润厚重的浓墨重彩让人产生联想与想象。在色与墨之间表现出的偶然性，是艺术家无数次的实验与思考，一次次的“撞色”里碰出纯粹的精神火花。李昂的作品展现了他与大自然的对话，可贵的探索，默默地学习、思考、精进。作品远观时，可以看到一种象征的、情绪的、自由的抽象，是一种“有意向的活动”。此时，山水楼宇在“知觉的虚构”中拥有一种被凝视的美，观众从大自然的观物造境中寻求生态自然以及生命隐喻的微妙关系。
　　二、生态自然与生命隐喻
　　在后疫情时代，人与自然的关系成为与人类生存息息相关甚至共生共存的社会问题，这也是艺术家一直追寻的绘画主题。中国传统的哲学观多主张“天人合一”，人与自然的关系，自古以来都是中国文人共同面对的问题。李昂的创作以人、自然、环境为审美对象，跳出西方自然逻辑的窠臼，立足传统与生态的力量，通过以楼宇为符号的创作，展现他对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的具体解决方案，宏大的生态问题在精微的小处如何落笔，如何处理自然与生命、自然与人、人与社会的关系。
　　在当代消费社会中，机械化量产的同时消费过剩、环境污染等问题皆加剧了人与自然的生态异化，也加大了有志之士对生态环境的担忧。一些人为了欲望，对自然无底线的破坏加剧了生态自然的不可控，这使得矛盾升级，不仅使个人与自然矛盾转化为人类与自然的矛盾，而且加剧了人类自身的矛盾，从而引发了多米诺社会症结。
　　近年来，李昂这种理念的产生既是一种审美的无意识，也是一个有担当年轻艺术家的内心所想。这当然与他的学习经历和生活阅历分不开。学院派训练为他在艺术语言的展示上铺平道路，硕士毕业之后做过自由艺术家，现在从事文化馆的工作。李昂热衷于研究两宋院体，在他的作品里可以看到对院体造型的继承，屋宇、人物描绘得精微雅致。李昂的《神思》系列作品围绕“个体——建筑——环境”的空间关系展开，他曾说：“人与环境的关系总是蕴含着对立与统一，而建筑的介入往往可以在这二者之间调和出新的味道。”屋宇楼阁因山水环绕增添了“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张九龄《感遇》）的诗意境界。
　　李昂在人与建筑、环境之中寻找诗意的栖居，在艺术的探索之路上不断前行，以“规矩准绳”这些精准“数据”为基础求新求变。董仲舒在《春秋繁露·深察名号》中提出“天人”与“气”的合而为一的理论。无独有偶，作为后辈的李昂也把天与地关系视为基本关系，所以在画面中的云气、水流、田地、小路、农舍与屋宇之间是生态而有机的。画面以朱砂晕染山石，以赭石、土黄颜色晕染田地，以青绿设色点缀山峦，可谓“上有丹砂者下有黄金”也。（《管子·地数》）李昂作品透露出人与矛盾与共荣的景象，营造出自然、社会、人之间的新生态。
　  结语
　　李昂是传统文化的学习者思考者，在学而思、思而学的道路上坚定践行，他的屋宇楼阁是隐喻也是展现，以图像的隐喻诉说年轻艺术家对传统文化的解读，在青年艺术家里难得一见。在面对人类对自然无节制的破坏时，李昂亦是给出自己的答卷。李昂扎根传统界画技艺，在建筑介入自然环境的同时，以笔墨色彩展现出艺术人对自然的敬畏，以及对生命的关怀和对矛盾的反思。沃尔海姆说过：“画家想画他想要的东西——这不是偶然或碰巧发生的事——用意向的话说，他所做的事就可以被理解为涉及到一种关于世界某物的、具有内容的思想。”李昂就在一次次的自我超越中去创新，专注于界画这个有着千年历史却被忽视的画种，以沟通生命自然与传统文化的和谐为使命，在创作中不断摸索，把屋宇建筑带回某种我们熟悉而陌生的世界，展示“我”与世界的关系，通过笔中一叶屋宇，知见秋之生生万物。
　　（作者系济南大学美术与设计学院副教授、山东大学博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