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是个移民大县,来自各地的移民带来了各自的美食,紫阳美食因而具有融汇南北的特色,紫阳油糍便是其中颇具特色的一种。紫阳油糍分为两种,一种是以大米为原料的蒿坪油糍,另一种是以面粉为原料的县城油糍。
五年级时,我转学到了蒿坪镇跟随幺姨求学,那时的我们没有“营养早餐”,每天早晨都是拿着幺姨给的零花钱在校门口的各种小吃摊点买早餐吃,那也是我第一次吃到地道的油糍,一周里,总有三四天的早餐会选择吃油糍。
蒿坪镇街道后面有一大片的稻田,水稻是主要农作物,大米是蒿坪人的主食,以大米为原料的油糍,则当仁不让占据了当地早餐的半壁江山。大米和黄豆按比例泡发,用石磨磨成浆后,再加入生姜末、葱花、豆腐、盐,放入特制的中凸铁勺中炸制,炸至定型后脱模,腾出来的铁勺不能空着,要赶紧再舀上一勺浆重复制作流程,油锅中差不多同时有三四个油糍在其中自由翻滚舞蹈,直到炸得金黄油亮,再用铁夹夹起放在铁架上沥油,等油沥得差不多了,用裁好的纸包起来,再浇上特制的油醋辣子,递给买家。
当年我大舅在蒿坪中学当老师,我大舅娘没有工作,便在学校住所门口支起炉灶炸油糍卖,我也沾光吃了不少的免费油糍。到了寒假和暑假,大舅娘会选一个孩子们都在的日子,提前准备好米浆,给我们炸一次油糍,平时早餐最多吃两个油糍的我们,终于能逮着机会饱餐一顿。我记得我的最高纪录是七个,吃完油糍的那天,我们的肚子被撑得滚圆,再也吃不下其他任何食物了,但那种幸福和满足感在几十年后仍然让我记忆犹新。
蒿坪的油糍是单独作为一种早餐食物存在的,但县城的油糍往往是夹在烧饼里吃的,一个烧饼夹一个油糍是一套。
我最初听说县城油糍是用面粉糊炸成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油糍用面粉糊炸怎么可能好吃呢?哪里会有大米炸制出来的松软焦香,但直到我品尝过县城的油糍之后,终于承认用面粉糊炸出的油糍另有一种风味,两种油糍各有所长,很难说孰优孰劣,就跟南北东西关于咸甜豆浆之争如出一辙,这个世界本来就具有多样性,就算相距不到 20 公里的两个地方,饮食习惯也有着明显的差异。蒿坪镇因盛产大米,自然便以大米为原料,而县城则选择了更为易得的面粉作为原料。现在物质丰富,商家可以自由选择原料,但却因饮食习惯依然采用不同的原料来制作油糍,这完全来自当地人的饮食口味,或许某天在紫阳县城也能吃到大米制作的油糍,蒿坪也会有人开始售卖面粉制作的油糍夹馍。我期待着有一天去买油糍夹馍时,店家问我:“要米的,还是面的?”那将是属于吃货的最大快乐!
东城门下的油糍夹馍店开了几十年,从父亲交到了儿子手中,依然是紫阳油糍中的扛把子,薄脆的烧饼中夹上酥香的油糍,便是一份让紫阳人垂涎欲滴的早餐了。有爱奇思妙想的文化人取其形意给油糍夹馍起了“鳖娃子夹馍”的名字,真有远道而来的客人慕名满城寻找“鳖娃子夹馍”,虽在看到真身的一瞬间大失所望,最终却又被油糍夹馍的美味征服。本地人对“鳖娃子夹馍”这种叫法不以为意,管它叫什么夹馍,只要好吃就行,叫啥名字不重要。相较于油糍夹馍,我更愿意选择单吃两个油糍,油糍会被切成小块放在盘子里,再浇上特制的勾芡辣子酱,这种吃法虽与我习惯的蒿坪油糍相去甚远,却给原料简单的油糍平添了几分精致和优雅。
人的迁移带来文化的迁移,紫阳民歌跟湖北民歌中有很多相似或相同的唱段,我相信油糍也是被湖北移民带到紫阳来的。果然,我上网搜索后发现了一种叫面窝的湖北小吃,外形跟紫阳油糍完全一样,因四周厚而中间薄得成了一个小洞,呈凹状,当地人叫它“面窝”。据说当时汉口汉正街集稼咀附近有个卖烧饼的人,名叫昌智仁,因为烧饼生意不好,就想办法创制新的早点品种。经过反复琢磨,他请铁匠打制出窝形中凸的铁勺,内浇用大米、黄豆混合磨成的米浆,撒上黑芝麻,放到油锅里炸,很快就做出一个个边厚中空、金黄脆香的圆形米饼,吃起来厚处松软,薄处酥脆,当地群众纷纷慕名前去品尝,生意自然火爆。昌智仁为之起名为面窝,流传一百多年,成为一种价廉物美的特色早点。如此看来,确实是在湖广填四川的过程中,湖北移民带来了炸制面窝的铁勺,从而将面窝这种湖北美食迁移到了紫阳,随着时间的推移,名字渐渐演变为油糍。
作为我们这代人,油糍始终是最爱的美食之一。节假日回到蒿坪,妈妈常常起个大早去买回来给我们解馋。正月里,也常见到外出务工的人随身装几十个油糍,带给未能返乡过年的亲友,用家乡的美食抚慰思乡之情。现在的小孩子有了更多的美食可供选择,可能根本无法理解我们这代人对于某种特定食物的执念。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成长经历,等他们长大了,自然也会有自己独有的美食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