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工智能铺天盖地迎面袭来时，作为一个从事翻译工作多年的人不免常常遇到朋友询问我的看法。每次我都会说，在一个新时代，我们一定要拥抱新技术，这样才能不被时代淘汰，但我接着的话是，任何新东西，也不一定要跟得太紧，不是有一句流行的口头禅是“让子弹飞一会儿”吗？
　　我个人及团队与国外出版社的文学作品翻译合同已经签到了 2027年，我有时也感到“纳闷”：最早发明人工智能的西方人在文学翻译上咋不相信我们有的人觉得是“万能”的人工智能呢？亦有身边人问我既然人工智能都这样强大了，你还需要这样费神去做翻译吗？实际上，好多提这种问题的人是不做翻译（特别是文学翻译）的，所以我们不能怪人家提类似的问题。很早以前翻译界有个笑话，说不会做翻译的可以教翻译，不会教翻译的可以教翻译理论，不会教翻译理论的可以领导教翻译理论的人。这个笑话的版本很多，在好多领域都有传说。前几天还有人给我演绎为：不会治病的，可以教治病，不会教治病的，可以教治病理论，不会教治病理论的，可以领导教治病理论的。
　　我多年来的文学翻译实践告诉我：就汉英互译而言，用刘勰《文心雕龙》里的话来说，就是不论“理在方寸,而求之域表；或义在咫尺,而思隔山河”，但只要文心相通，就能达到“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的境界。《文心雕龙》里还有这样两句话，一是“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这说的是创作需要积累与实践，我个人觉得翻译也是一样。二是“善为文者，富于万篇，贫于一字”，我觉得这句话可以用来形容目前的Chat GPT等给出的创作和翻译。现在有才、有胆和有力的人很多，但有识之人不多。有的人面对成千上万的学生侃侃而言，给人感觉却是有点像在忽悠。说这话可能会招人“拍砖”，但我觉得要是问一下孩子即将进入高考考场的父母，大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为什么呢？《杨子法言》中云：“朋而不心，面朋也。友而不心，面友也。”因为人工智能和人“不心”。在说到“才、胆、识、力”的时候，叶燮在其《原诗》中说：“大约才、胆、识、力，四者交相为济，苟一有所歉，则不可登作者之坛。四者无缓急，而要在先之以识，使无识，则三者俱无所托。无识而有胆，则为妄，为卤莽，为无知，其言背理、叛道，蔑如也。无识而有才，虽议论纵横，思致挥霍，而是非淆乱，黑白颠倒，才反为累矣。无识而有力，则坚僻、妄诞之辞，足以误人而惑世，为害甚烈。若在骚坛，均为风雅之罪人。”此言就眼下许多人对人工智能的恐惧、夸张、甚至是无限崇拜来讲亦是如此。“误人而惑世，为害甚烈”啊！要知道，“无识”，才、胆、力“三者俱无所托”。在我们这个时代，大学的所有教材都是公开的，还有那么多国内外的反转课堂，公开课、讲坛等等，那为什么还要上大学？我想关键还是让学生要有“识”，不但要“识”字（包括中外文），更要“识”文、“识”理、“识”人和“识”心，这样才能消除“不心”。就文学创作和翻译而言，“不心”的结果，用陕西人的话来说，就是谁都认得，谁都认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