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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5版
发布日期:2025年03月28日
春天的一碗人间烟火
○ 布衣
  小时候,我期待春天的心情,不亚于盼过年。
  那时的冬天好像特别冷,清早打开门,常常会看见一拃厚的雪。山舞银蛇,原驰蜡象,小猫小狗溜一圈,都能在雪地留下童话般的脚印。但瘦小单薄的我,却十分惧怕那钻袖筒、绕脚踝的西北风。还有,就是不想吃屋梁吊篮里冷硬的玉米面馍。我这毛病让娘很生气,她一边骂我穷家富嘴爱挑食,一边背过哥哥给我做点好吃的。现在想来,这都与那个年代生产力落后、人们衣食艰难有关。
  春天就不一样。河开了,蝶舞了,人们不仅不用围着炉子搓着手,走出门随便薅把刚冒出土的野菜,都能把寡淡的日子烹调得喷喷香。
  挖野菜,我最先去找的是枸杞头。村东有个大壕沟,多年前地下水上涨,形成了一个十几亩地大的池塘。积水多年不退,环池的沟岸上,除了生成七零八落的芦苇丛,就是成团成团的枸杞子。秋末冬初,四下的农人把收获过的玉米秸秆堆放在上面。干燥的冬季,又将其和杂草一起点燃。焚烧过后,人们以为厚厚的黑灰下枸杞荡然无存了,不料开春的几场雨后,灰层里却钻出了无数尖尖的嫩芽。这芽去掉了枝蔓,蓄积了养分,个个虎头虎脑的,轻轻掐一下,紫茎都能沁出汁水来。我喜欢把它们揉搓下,用来蒸菜团子。十几分钟掀开笼,就有清新和芬芳溢出来。
  壕沟内近水的湿地上,成片成片地生长着开着黄花的蒲公英。浅水里,则是野生的水芹菜。蒲公英诗意盎然,雏菊般的花儿开过,花盘会托举一个毛茸茸的球儿,风轻轻一吹,种子像梦中的小伞漫天飞舞。蒲公英全身都是宝,我的同事就用其晒干的根、茎、叶泡茶喝。由于有药性,蒲公英凉拌、生吃有点苦,但不吃苦,怎能品得甜,领略其独特的品性呢。水芹看着纤细,浑身却散发着草药浓郁的馨香。《诗经·泮水》有句,“思乐泮水,薄采其芹”。让我联想到了《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里,曾皙描绘的“莫(m俅)春者 ,春服既成 ,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y侏 ),风乎舞雩(y俨),咏而归”的欢乐场景。以前只知道采菊、采莲诗情浪漫,现在懂得了采芹也是大雅。娘做水芹很简单,一把窝酸浆,天热加葱花炝了做面条;一把清油慢炒佐餐饭,异香扑鼻。“芹”“勤”同音,每次吃水芹,娘都会说“娃娃勤,爱死人”,鼓励我善学善做,不做懒汉。
  春天最热烈的当数荠菜。乍暖还寒,迎春花的喇叭还没吹响,荠菜就精灵般地跃入了眼帘,惹得妇孺漫山寻觅。人群中,谁都想不到,有着“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抱负的辛弃疾也行走在淳熙九年(1182)鹅湖的春风里。荠菜花挨挨挤挤开满田野,落鸦在新翻的土地上欢快地觅食,此刻他却无心赏景,掀开青帘,黯然走进街边的小酒馆里。朝廷怯懦,自己壮志难酬,正值壮年却被罢官落职,他只能在这朦胧中“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荠菜起初只有嫩绿的叶片,月后开出浅白的小花,会一路摇曳到暮春。荠菜案上百变,尤以作馅最佳,不知英雄啖食一口,驿动的心会不会得到慰藉?
  在春天细碎的野菜中,白蒿是绝对的佼佼者。它多生在河滩、荒地、道路旁。大地万物尚未复苏,它就在枯草里,吐出了浅淡的嫩绿。那叶蜷拢着密被着白绒毛,柔柔的,绵绵的,像及笄的少女,举止婀娜而美好。白蒿,有清热利湿、凉血止血的功效,用它烙饼药食同源。白蒿洗净、切碎,加少许面粉,打两个鸡蛋,加入椒盐、孜然搅匀。电饼铛烧热刷上油,面团摊平合上盖。中间两翻,金黄焦脆的白蒿饼瞬间就异香扑鼻。
  对于刺儿菜,我有点恨愈深爱愈切。刺儿菜学名小蓟,小时候我很怕它,夏天光着脚丫跑,最怕踩上它椭圆形长叶边缘的针刺。脚底密密扎一片,细小的样子还不好挑。听娘说,初春刺儿菜的针是柔软的,不扎人,我这才慢慢地靠近了它。刺儿菜面条的做法和菠菜面一样,味道却迥异。菠菜水分大,味淡。刺儿菜紧致,剁碎揉进面里都挡不住清香。面条煮熟捞在案板上晾凉,热油泼过辣椒,再浇上酸辣汁儿,那可是实实在在的金不换。
  春天的野菜千娇百媚。除了我说过的,还有灰灰菜、扫帚苗、野小蒜、苜蓿芽……它们随着季节的脚步次第走来,凉拌、做馅、清炒、烙饼、蒸麦饭都是盘中珍馐。趁着和风送暖,我们踏青去看看它们。这样既品尝了春天的一碗人间烟火,还能健身怡情,感受生活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