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诗的豪气还表现在震慑力上,这些作品往往意境宏阔,富于气势,造语掷地有声。他写给冯雪峰、胡风的大部分作品都属于这类,如写胡风的“不解垂纶渭水边,头亡身在老刑天。无端狂笑无端哭,三十万言三十年”(《胡风八十》),用一个“老”字,表现出了“虽九死而未悔”的倔强执傲。两个“三十”更是写出了为朋友无端受刑的仗义呐喊。
写自己时用“口念歌诗检平仄,手提肝胆计晨昏”(《自遣》),肝胆自己用手“提”起来,出意奇绝,洒脱豪迈。
聂诗的豪还表现在不受雅俗的束缚,雅俗之间纵横捭阖。如《钟三四清归》一诗中,“青眼高歌望吾子”直接用杜甫《短歌行赠王郎司直》原句,表达对朋友立功立言的期待;接下来一句风云突变,以“红心大干管他妈”来承接。何等贴切、自然、凌厉!特别是那个时代的过来人,更能理解这种用语的妙处。
他有一些写到自己的诗,也很见其性格和诗格,如《某事既竟投夏公》:
手提肝胆验阴晴,坐到三更又四更。
天狗吐吞惟日月,鲲鱼去住总沧溟。
谁知两语三言事,竟是千秋万岁名。
失马塞翁今得马,不谈马齿更人情。
写得光明磊落,气冲霄汉。由此不难让人联想到他正如金庸小说《笑傲江湖》中的风清扬,凭着“散宜生体”这一“独孤九剑”独步一时,却安然归隐于市;且以“吾身处处能寻乐,微觉乐忧每互通”(《自寿新增一章》)而自得其乐。
正所谓:
生活虐我千百遍,我谱生活成诗篇。
后记
1986年,聂绀弩走过了他命运多舛而又丰富多彩的一生。
据说,1986年3月26日这一天,他对守候在床边的夫人周颖说:“我很苦,想吃一个蜜橘。”
老伴周颖剥了一个蜜橘给他。他一瓣一瓣地把蜜橘全吃了下去,连核儿都没吐。吃完后,他说:“很甜,很甜。”接着,就睡着了,睡得又香又沉,再也没醒过来。仙逝而去……
从此,“几经春夏冬秋日,诗卷长留天地间”。
“读经传则根底厚,看史鉴则议论伟。观云物则眼界宽,去嗜欲则胸怀净。”聂绀弩学贯古今,古典文学功底深厚;经过革命战争洗礼,眼界宽广;弃高官厚禄如敝履,内心纯洁。他的率真,他的狂傲,他的豪放,他的特立独行,他的愤世嫉俗,他的傲视群伦、鄙夷一切,他的才华绝代、出类拔萃,留给了世间一道绚烂而别致的风景。正因如此,他虽去世多年,在文化界仍有很深的影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