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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4年04月15日
用时代精神和现代意识激活文化与传统
中国人的大局观(连载75)
○ 穆涛
  汉代是依靠农民取得的政权,天下打下来了,但管理国家的经验比较少。汉代“汉袭秦制”,国家管理的多方制度沿袭秦朝。军事上沿用“二十等军功爵”,货币用“秦半两”。历法用秦始皇颁行的“颛顼历”。以“颛顼历”纪年,一年伊始的首月,是今天农历的十月,而且不叫正月,称“端月”。汉朝经历了刘邦、吕后、文帝、景帝之后,武帝是大帝,不仅开疆守土,还建规立制。实行货币改革,停“秦半两”,用五铢钱。维新历法,废“颛顼历”,颁行“太初历”,我们今天的农历纪年方法,是由“太初历”完善而成的。
  汉武帝在文化上的贡献也是伟大的,尚武更崇文,“今上(武帝)即位。……于是招方正贤良文学之士……延文学儒者数百人……治礼次治掌故,以文学礼义为官……自此以来,则公卿大夫士吏,斌斌多文学之士矣”(《史记·儒林列传》)。“武帝即位,举贤良文学之士前后百数”(《汉书·董仲舒传》)。文学在武帝时期是显学,全国瞩目。
  汉武帝对文化人物是尊重的,西安老城文昌门内有一条街,叫下马陵,董仲舒祠就在这条街上,坊间闲传汉武帝经过,每每下马步行。董仲舒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是循着孔子“克己复礼”的未竟事业朝前走,是对没有主体宗教信仰国家的一种科学实践。礼是规矩,一切按规矩来,由礼而理,以礼入教。董仲舒有一句名言,“屈民而伸君,屈君而伸天”,百姓守规矩,使皇帝有威严,皇帝守规矩,使天地显正大。
  汉代的文学观是大方大器的,强调“文章尔雅,训辞深厚”,但“明天人分际,通古今之义”是写在前边的。比如贾谊的文章,《吊屈原赋》《鹏鸟赋》文辞讲究,但《过秦论》被《史记》收录,《论积贮疏》《论铸币疏》被《汉书》收录,因其洞察社会趋势与走向,看破世道焦点所在。文学作品被史家采信,是大手笔。
  文风与民风,不是两张皮
  文风是什么呢?比如一个作家,开始写作的阶段,评论家评论的时候,会说有个性、有特点。等到成气候了,成为文坛大家,就叫有风格、有格局。比这个评价再高的,叫“开一代文风”。一个人的写作风格,扭转并改变了一个时代的风气,这是很不容易的,这样的人就进入文学史了。宋代的苏轼写过一个文章,《潮州韩文公庙碑》,里边有一句话,“文起八代之衰”,这句话是评价唐代韩愈的,说他的文章扭转并改变了八个朝代的衰颓势头。苏轼这个评价不是说大话,他的这个认识是中肯的。清代康熙年间的《古文观止》,是质量上乘的中国古代散文选集,编选者有文化自信,称之“古文观止”,读完这本书,就可以刹车了,别的不用读了。这部文选上自周代,下止明代,包容二百二十一篇文章,其中韩愈一个人被选入了二十四篇,超过十分之一。说韩愈是伟大作家,不是苏轼一个人的看法,是多个朝代人的共识。
  文风与民风是相对应的,也是相呼应的。
  民风是老百姓过日子的方式积淀形成的。中国地大物博,老百姓过日子方式差异很大,老话叫“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中国有三十几个省,省与省之间,哪怕是相邻的,区别也很大,比如河北与河南,江苏与浙江,云南与贵州,陕西与山西,广东与广西。即使一个省内,差异也明显,比如我们陕西,陕北、陕南和关中地区,民居、饮食、婚丧嫁娶,都是迥然不同的。再往细里看一下,陕南的汉中、安康、商洛是有区别的,陕北的榆林、延安是有区别的,关中的西府和东府是有区别的。不仅如此,县与县都是有差异的,甚至相邻的两个村子也有不同,老话叫“十里不同俗”。这种差异是近距离的,但在差异中,还有共通之处。即使距离遥远,也相通相连。宋代的李之仪写过一首词:“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这是写爱情的,但也道出了中国文化伦理的一个特征,在地大物博的差异之中,有一条隐秘的、神性的联系通道。比如黄河上游的青海,中游的陕西、山西,下游的山东,差异是明显的,但其中的神性联系情结,也是显著的。
  一个好的作家,既要写出民风之间的区别,写出地域的独到之处,也要发现民风之间的神性关联,“中国气派”不在虚无缥缈的云端,就在这一堆日常琐碎的具体事物之中,就看你脑力、眼力和笔力的功夫和修为了。写出既是区域的也是中国的,才是大手笔。
  民风的策源地在民间,是老百姓怎么过日子。但文风的策源地在政府,是由官方主导着的。看一个时期的文风,是朴素沉实的,还是浮华虚饰的,看看政府的文书,看这些“官样文章”,就能知道大概了。我们今天的文风,说实在话,表面文章有,言之无物的有,车轱辘话有。毛主席当年讲“改造我们的文风”,习近平主席这几年也在着重讲“改进文风”,都是大领袖的大眼光。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