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八眼湾镇逢集,南沟洼的男人女人逢集就赶,似乎谁不去这集市就不得圆,一看大伙儿就知道谁没来缺了个豁。对他们自己来说,这一集不赶,也像少了什么,以后的好多日子都没有精气神。这与买卖或不买卖东西无关,而是人们生活最具仪式感的很重要的一部分。
他们像蚂蚁搬家似的,这架山上下,那条沟里出,背着特产,赶着猪羊或牛驴从四面八方往镇子赶去。
男人们赶集,大多在牲畜摊上走走,有买卖需求的当然要守在市场里,没有买卖需要的看看现在牛、驴、猪、羊是什么行情,琢磨自家的牲畜是否能出售或倒换。然后,去粮市转转得知玉米黄豆的价格或称一两菜籽、买一根麻绳或打听一下小尾寒羊的饲养方法……
婆姨女子三五个一群,提一篮子鸡蛋,背一捆子药材。鸡蛋、药材卖了,倒一斤酱油,称两斤盐,扯一尺条绒做鞋面。一路上,她们叽叽喳喳抢着说话,生怕谁比谁少说两句,被当成哑巴卖了。男人们常说,女人到一块儿,就像麻雀窝里戳了一扁担吵吵个没完。是的,她们说到高兴处,能毫不顾忌地畅怀大笑,笑声震得土崖壁回响,说到伤心事却能痛哭流涕,感染得一大堆女人盲目地跟着抹眼泪。这个情节一过,大家马上又说又笑起来。
进入镇子,几个女人拍打了一下浑身的土,继续往前走。一个镇上模样的胖女人在一边哎哎直喊:鸡蛋怎么卖?赶集的女人几乎同时说:三个(一块钱三个)。这个小镇卖鸡蛋不论斤只论个,就是一块钱能买几个鸡蛋。几个女人停下来,提鸡蛋的女人追问:要不要?胖女人迟疑了一下,说拿来看看,看了,鸡蛋个儿大想要,但嫌太贵,她说,三个半她全要,接着又说:“卖了吧!一卖你就利索,提着磕磕碰碰,打烂两个不划算。”提鸡蛋的女人被胖女人说得痒痒的三个半就想卖,可是相跟着的两个年轻媳妇戳戳提鸡蛋的女人说:“不要卖,太便宜,到市场去卖三个没问题,咱这是真正的土鸡蛋还怕卖不了?”她们是同村一块儿来的,像亲姐妹一样互相关照着。几个女人又叽叽喳喳朝市场走去。胖女人有些不悦,向她们的屁股后面扔出一句:“三个半高抬你,还不卖?”说着颤着一身肥肉走远了。
鸡蛋和药材全卖了,女人们买了些眼下当紧的生活用品,剩下一点点钱舍不得再花,折起来装在衬衣的布兜里用手压压准备付下一个月的电费。
日头渐渐从眼湾这个小镇的山背后落下,集市上的人越来越少。南沟洼的男人婆姨们又朝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返。婆姨们坐在男人们的空架子车上,各自掏出买到的货物相互比较着,其实是一种自我满足或炫耀。
男人们心里美滋滋地想,看把婆姨们能成个甚了!
一辆拉沙车呼啸而过,一股黄尘卷起扑了他们一身一脸,惹得众人狠狠地骂了一气拉沙车司机来解恨。更引人注目的是那些年轻男女们,两个一对儿骑车回家,一会儿男的带女的,他们不是把女的带在后座,而是带在前杠,那亲昵劲儿真让人羡慕。一会儿女的带男的,男的又从后面搂住女的纤腰。他们一路恩爱,一路欢笑,令那些拉架子车坐架子车的中年男人婆姨们很是嫉妒。婆姨们嘴里骂着骚情,手却在自家男人屁股上拧一把。
集市散了,小街恢复了宁静,但那一片片稠稠的脚印似乎还鲜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