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博 《东镇秋色》 纸本设色 69cm×145cm 2023年

王博 《拟赵子昂笔意》 纸本水墨 34cm×80cm 2023年

　　中国画中的“气”一直是个重要命题，谢赫的“气韵生动”、荆浩的“六要”都将“气”作为中国画的品评标准和画面营造的最终目标。对于不同绘画形式，“气”的性质有所不同，倘若大写意彰显的是“霸气”，那么没骨画流露的则是“清气”。“清气绕其间”可作为没骨画意境的最终旨归。
　　“清气”意境的产生，根本在于没骨画的材料性质，能否巧妙地运用材料的特性，影响着意境的营造。没骨画往往用熟宣作画，在今天，随着技术的进步，出现了许多带有底色的纸张，某些画家为了追求特殊的效果，也会通过刷底色等方式辅助创作。不论哪种方式，都会使画面呈现出白纸所不具有的“薄雾感”，这种“薄雾感”则统一了画面的色调。用水用色上，由于没骨画常用熟宣纸，颜色往往由于水头较大从而积于纸面，甚至在纸面流动，待干后，会在形体边缘留下微重的痕迹，从而自然形成中间虚、周围实的关系，颜色也会变灰变浅，这是纸张的特性决定的。独特的水色应用和纸张特性使得没骨画的颜色更为清透、淡雅。这对应了“清气”意境的特性——平静如水，幽淡如风。这就要求我们在长期的艺术实践中深入了解、感受材料的性质，要顺应这种性质的客观性而非反其道而行之。处理好材料的特性并充分发挥和应用它，才能达到画面的统一和谐。
　　具体到画面中来说，“气”这种主观化的词语是可以结合到具体绘画语言来讲的，这体现在构图和技法的多样性上。从构图上来讲，“气”也指画面中构图所形成的连贯性，即“贯气”。自古以来没骨画大多以小品和折枝的形式出现，不同于大幅的画面的丰富性，画面中的内容是有限的，因此，为了保证能够支撑画面，就需要物象更为明确的“大势”和姿态。如长卷这种形式，多种物象大势的连接形成了多个完整的“S”形，贯通了整个画面，这种造型上的“势”即最直观的“贯气”，形成了婉转悠扬、气息连绵的观感。在技法应用上，没骨画更为多样。用笔上，没骨画与工笔画的某些技法十分接近，比如分染、罩染，没骨画中推着水色完成造型的动作就与工笔画中的罩染非常相似，不同的是没骨画一遍完成，而工笔画则多次完成。从这个方面来说，没骨画在用笔上要更加强调“写”的意味，由于没有线条规定位置而多次分染或罩染会使得形体边缘发生变化，从而产生形体“软”“板”“光”的问题。而利落的用笔会使形体舒展、劲挺，如长条型的叶子的朝向性会更为明确。这就是常说的“造型感”的问题。从水色的交融上来讲，有许多水色交融运用的技法，比如接色，即用两支笔将不同颜色接在一起，以及在蘸色时往往以笔尖蘸色，由于水头较大，用笔的一瞬间，笔尖上的色与笔肚上的水通过用笔的提按变化展现在纸面上，从而水与色在纸面上自由地流动、交融，形成水色关系的和谐统一。恽南田的技法中，水色的交融具有相对稳定性，岭南画派的画家们喜用撞粉、撞色、撞水的技法，等干后，水色交融而产生的周围重、中间浅的颜色变化，增加了画面的丰富性。随着技法演变的多样化，今天有些没骨画家还会特意地用水或者色点染在物象边缘，从而削弱实的部分，增加虚实关系。可见，没骨画的一些技法会产生一定的偶然性，这也是没骨画“写意性”的表现。
　　与其他绘画形式相比，没骨画以它造型、颜色的相对客观性，更能表现物象的物理真实，因此没骨画的生命力更侧重于对物象的客观表现，但绘画一定要区别于“科学图示”，因此在没骨画中更要强调“情”的融入。恽南田为“写生正派”，但他的作品中仍“极似中求不似”，强调“摄情”。在较为工致、形体更为具象的没骨画中，如何把握主客观的关系是营造意境的重要问题。
　　意境的营造与创作者的人文气质也息息相关。除了具体的绘画技法，画家个人的情感化因素也对意境的营造起着重要作用。“清气”这个命题本身对应的就是“恬静”“简淡”，画如其人，画家的个人性格与艺术风格具有一定的对应性。史料中记载恽南田的性格“言貌恂恂，与人接，恒简静不发一语”，说明他的性格内向深沉。即使是恽南田的山水画，我们也不难发现他秀雅的风格。另外，艺术家本人的精神状态也会影响画面意境的营造，可以说，创作者的作画状态就决定了画面的意境。“清气”贵在“静”。从创作的状态来讲，“清气”即要保持虚静之心，从而与天地万物融而为一。这种境界，对创作者来说是使自己“沉下来”与自然万物交流。从写生来说，自徐崇嗣、赵昌到恽南田，都曾以没骨画的形式写生，古人往往通过户外的目识心记，“搜尽奇峰打草稿”后再到画案前一气呵成。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也是由于古代社会生产生活的落后性决定的。而今天随着交通、物流、科技的进步，艺术家们有了更多的机会和条件进行对景写生，这就让我们能瞬间将“一时之兴会”记录下来。并且在自然的环境下对景写生，由于环境的舒适性降低，从而使创作者减少多余的考量，直抒胸臆，表现自己最真切的情感。具体到技法上，用笔则更为迅速，更有“写”的意味；用色更为纯粹，更有感受性；这便在没骨画这种工致的绘画中注入“写意性”。更重要的是，在山水林泉间进行创作时，在自然的浸润下能更好地与创作对象互通交流。在这种环境下，更能激发创作者的感受力和创作欲望，从而选取有别于传统绘画造型、构图、颜色的景物作为观察对象，这在某种程度上能突破传统中国画的程式性，使画面更具有“写生感”；这种写生感并非简单对应物象的真实，更是指创作者在山水林泉间创作的那种状态和感受。创作者的“意”与自然之“境”的统一在此刻达到了高潮。
　　意境的产生还关乎“绵延之趣”，即司空图所说的“景外之景，韵外之旨”，使观赏者在观赏结束后仍有回味，给人的感受并非一时的，而是长久的、稳定的；甚至是在观赏结束后，在之后社会生活中的某一瞬间产生情感化的对应。
　　“气韵生动”是中国画家永恒的追求，但如何达到“气韵生动”呢？答案是其他五法的总和。“气”“意境”是看不清摸不着的，是虚无缥缈、不可捉摸的，但把画面中立意、构图、造型、设色等内容与形式的多个方面做到极致，将艺术家本人的人文熏修和内在气质充分地积累并发挥出来，“清气”自然“绕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