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的后山是翠绿翠绿的。从下向上看时,有一个暗红色的屋顶从半山腰间探出来,在层层叠叠茂密的枝叶中显得有些不真切。
距山脚不远处有条泠泠作响的小溪,清澈的溪水下能看见细腻的砂粒和扭动的小鱼。蝉声千转不穷,虽无百叫无绝的猿啼,但越靠近山脚,嘤嘤成韵的鸟鸣越清晰可辨。此时正是日光最烈的时候,我们停下来坐在突起的岩石上休息。不远处又是一条小溪,弟弟一个人跑到溪边去,不一会却跑了回来,手中还捏着一片不知道是什么的黄色与绿色相间的东西。弟弟说这是他在岸边捡到的“贝壳”,细细看去才发现是一片被黄色塑料袋包裹的啤酒瓶碎片,妈妈赶紧要下弟弟手上的“贝壳”。我这才明白岸边五颜六色并不是恣意生长的野花,而是被随意丢弃的垃圾。各种矿泉水饮料瓶、食品包装袋……
继续向山上进发,此时的村子已经变成夜幕中星星一般的大小。脚边有松鼠跑过,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只能看见一个墨灰色的影子。树上长着野果,红彤彤地点缀在茂密的叶间。那个暗红色的屋顶离我们好像越来越近了,我们都想到那儿去看看。
终于到了红屋子下。我们沿着一条长长的石阶向上爬,石阶上长着鲜嫩的青苔和一丛丛婆婆丁,顺着石阶到红屋顶的房前,几个巨大的透明塑料袋吸引了我,里面装着各种垃圾。在深山里生活也会产生这么多垃圾吗?我有些疑惑。
“你们是……?”身后传来的声音把我们都吓了一跳。一个身形消瘦,但目光炯炯有神的老者沿着石阶走了上来。他将背后巨大的袋子甩在地上,袋子里装的不是生活用品也不是食物,而是同房前几个大袋子内如出一辙的垃圾。
“我们是游客,爬山的时候看到这儿有间房子,于是就想来看看。打扰到您实在不好意思!”爸爸连忙解释说。
老爷爷带我们进屋休息。屋子很简陋,并没有太多的装饰。最中间是一个火炉,四周放了凳子。靠墙的地方放着一张掉了漆皮的架子床和柜子。
老爷爷招呼我们在凳子上坐下,又从柜子里拿出几个鸡蛋和一袋花生瓜子给我们吃。
“给孩子吃,早上我刚煮的。”他把鸡蛋塞到我和弟弟手中,又摸了摸弟弟的头。
“您是做什么的?怎么一个人在这么偏的地方生活?”妈妈问他。
“守山的。每天早晚出两回勤,看看地上有没有烟头,顺道捡捡垃圾……一到夏天,爬山的人多了,垃圾不拾就没办法,多得都没地方下脚了。”那您得捡多少啊!我们就是从山下来的,河边的垃圾都快堆成山了。”
听着爸爸妈妈和老爷爷的交谈,我才知道“守山人”并不是外婆总讲的故事里捏出来的泥人儿,而是真的存在着。用现代的话说,他就是“护林员”。提起了护林员,我脑海中浮现出老师给我们讲塞罕坝的故事时课本上的插图。但当老爷爷真真切切地站在我们面前时,我才发现这样伟大的职业下不过是一位普通的老人,而令人难以想象的是,一位普通的老人坚持这份工作又该是多么艰难。
“做了几十年,一次山火都没有。”说到这,老爷爷一下子变得兴奋起来。“有次被我抓住在山里抽烟,我喊一声就冲过去,结果那人扔下烟头就跑,差点把草点燃了,还好我赶紧把烟头踩灭了。”说完这段话,老爷爷又直了直腰杆变得精神起来。
“人要靠山吃山,山也要靠人。你从山里拉木材、挖野菜、摘野果子……附近十多个村庄的人还靠泉水生活,不护着山怎么行呢?”老爷爷看向窗户外,太阳慢慢地要下山了,金色阳光照得屋子里也金黄金黄的。
老爷爷送我们出了屋子,他的头发大多已经白了,在日光下显得金灿灿的。“我们走了,您保重!”我们挥了挥手,顺着那条小小的石阶向下走。老爷爷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亮,好像一回头他仍在我们身后一样。
“保重!”
不知名的鸟雀站在树尖尖上高亢地叫着,妈妈说这是鸟儿在“唤子”。我想我们也该回去了,鸟儿有自己的“守护者”,而大山也有自己的“守山神”。回头向山上看去,那个暗红色的屋顶仍静静地从茂盛的枝叶中探出一角。
指导老师:袁永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