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老爷不接话，问局长大驾光临，来送好消息？张局长说今早园子里的喜鹊叫喳喳了，的确是个好消息，贡米案子有眉目了。马老爷说破案了？那可恭喜。张局长说恭喜还早点，劫匪没抓住。马老爷说米脂、绥德方圆几百里，多年就没听说过闹匪。张局长嘿嘿笑着，说他们可是地里种出来的土匪。马老爷不和他再扯淡，问既然案子破了，我家的贡米？张局长说贡米藏在山洞里。马老爷浮出笑容，又问山洞在哪。张局长搔了头皮，说找的过程中遇到点情况，迟了一步，被转移了。不过，我们已布下天罗地网，劫匪是插翅难飞。常管家忍不住了，说贡米没找回一粒，劫匪也没捉住一个，这破案从何谈起？马老爷说不能这样看，认定土匪干的，不就洗了伯雄的冤？张局长说还是马老爷高明，抓住问题的要害。马老爷对常管家说，张局长的话听见了吧，到了榆林，要一字不落告诉万掌柜。
　　常管家对马老爷作揖，艾土地把鞭子“叭叭”一甩，喊声“走起”，车队出发。
　　黄尘渐落，张局长并无要走的意思，马老爷问还有事？张局长张望左右悻悻地说，实不相瞒，为办你家的案子，我们警察局是倾巢出动，花费了不少银子。马老爷明白了他的意思，说办案花银子是一定的。不过，你们是用税供养的，拿百姓的钱，保大家的平安，天经地义。张局长嘿嘿一笑，说话说回来，我们把贡米如数追回，你们总要给些奖励吧。马老爷佯装不懂，问奖励，甚奖励？张局长说你们走延安，过黄河，满世界地回购粮食，可如今我们找回贡米，岂不省了你们满世界跑？马老爷装作恍然大悟，说你倒是说清楚呀，你们找回贡米，我们来回购，行。
　　“哈哈，喜欢马老爷的痛快！不过，这不叫回购，是马家给警察局的奖励，警民一家嘛。”张局长终于长出一口气，满意地走了。
　　次日，张局长带着找到贡米的消息，再次来到马氏庄园。马老爷也不多话，拿出几张银票，说现如今市场的最高价。张局长的嘴像盛开的荷花，说马老爷记住，这是良民发给警局的奖金。马老爷说，是我们主动给的，不过，老夫有一事相求。心情大好的张局长说别说一事，多几件事也无妨。马老爷说兵荒马乱的，要将贡米送榆林，还劳烦局长派警力护送。张局长问万家的米不是送了？马老爷说那米有些年头了，用来履约，老夫有些寝食不安。乡绅毕竟有文化，诚信起来有模有样，张局长说敬佩马老爷的为人为商之道，这忙我帮了。马老爷拿起一张银票递过去，说这是保护费。张局长笑纳了，说我现在就安排警力。
　　马老爷的担心是对的，这批贡米始终没逃离李胡子他们的眼睛。马车上路后，李胡子发现除了马老爷亲自随行，还有一队陌生人。尾随着打算伺机下手，在转九道湾时，车上竟掉下一支长枪。顿时，他冒出一身冷汗。乖乖，原来警察在押运。他紧急取消了行动，小个子急急巴巴说弟兄们提着脑袋却好活了混蛋王八蛋。多数人说拼命也要再抢回来。李胡子心痛得要滴血，就凭我们的脑水，能从警察手里抢回米？说着，他将拳头往石头上使劲一砸，殷红的鲜血溅了一地。
　  11
　　榆林城北不到十里地，有一流淌着汩汩榆溪河水的峡谷，东西对峙的峻峭红石壁上，大小不一的几十块摩崖石刻，行草隶篆一应俱全，还有蒙文题刻，内容五花八门，可与西安碑林遥相呼应，又名“塞上碑林”，这就是红石峡。
　　正午太阳当头照，峡内游人稀少，石刻前两三人指指画画，河边的沙滩上倒是热闹，学生们在温习功课。金秀大声朗读：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而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渔歌互答，此乐何极！
　　宽阔的榆溪河面，突然飞溅起亮闪闪的水花，是万向明逆水而上溅起的。等的是他？同学们大跌眼镜。王同学气鼓鼓问金秀，等他，浪费我们的时间！李同学更是说金秀偏袒万向明，他对革命时冷时热，又是榆林城大资本家的儿子，是不会成为革命者的。金秀说看问题不能绝对，家庭不能自选，但信仰完全可以。
　　“你咋才来？”金秀埋怨万向明道。
　　四年前杜斌丞校长和丁级全体学生在这儿春游时，鼓励同学们树雄心，立壮志，破黑暗，求光明。如今杜先生被逼辞职远走他乡，但他提议刻的石刻“力挽狂澜”，激励着革命者的斗志。石刻的全文是：“力挽狂澜走天涯，封建家庭抛开它，苦乐乐苦闹革命，立志创立新中华。”万向明顺口背诵出来，大家无人理睬。万向明激动得手舞足蹈演说，说眼下陕北灾荒连年，官场腐败，匪患不断，民不聊生。越是天下大乱，就越能出人头地。金秀白他一眼，他转了话题继续说前几天去米脂的所见所闻，卖儿卖女，妻离子散，有一个七八岁的娃娃，东倒西歪走着走着，倒在米脂的街头，被活活饿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