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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3年11月18日
花鸟画创作的写生与写心
○ 王燕楠
王燕楠 《野步》 绢本设色 230cm×200cm 2023年

  司空图《二十四诗品》中提到:“超以象外,得其环中。”朱光潜在《谈美》一书中也曾提到:“主观的艺术家在创作时也要能超以象外,客观的艺术家在创造时也要能得其环中。”自然界中的意象是生生不息的,人的情感也是。换一种意象就是换一种情感,反之亦然。即景可以生情,因情也可以生景。他讲道:诗人于想象之外又必有情感,那画者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从姚最的“心师造化论”到张璪的“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再到宗炳游历山河大川的“身所盘恒,且所绸缪”;从写生到内化于心,以心写神,似乎是传统中国画家一致认同的绘画原则,这一原则历经朝代的更迭,直至今日也依然是指导艺术创作的准则。
  客观写生对于绘画创作自古就有不可磨灭的重要作用,很多时候那些生活化、情绪化的表现,光靠脑中的构建是无法完成的。面对自然物象时的欣然命笔,总是为画面增添了些许的生动之气。那些往返于户外写生的时光,对于我创作中的画面构建起到很大的作用。每次写生都是辛苦、疲惫的,背着沉重的画材翻越乡间田野,吃不习惯的饭菜,睡不习惯的床。偶尔还会在山野中倚山背水,草草解决一顿午饭,每天接受烈日的灼晒与风沙的洗礼,这些听起来似乎是不太美好的,但当真的看到自然界恣意生长的植物,将那些生动扭转之姿即刻表现在自己的画面当中时,那些不适感又会瞬间烟消云散。每次写生结束,整理作品是一个漫长又美好的阶段,那些夹杂着山野气息的纸张,总是会在悠长的艺术探索道路上成为见证成长的印记。
  清代恽南田曾在《南田画跋》中记述:“写生先潋浮气,待意思静专,然后落笔,方能洗脱尘俗,发新趣也。”写生表现生活中的寻常之景物,绘画表达与日常生活息息相关,所绘对象也随处可见。因此,以什么样的方式表达能去除尘世俗鄙,独辟蹊径地创造新趣味,又是一个耐人寻味的话题了。几年前我画蜀葵,一整个夏天都在宋庄的胡同里,每天对着那一大片长势旺盛的蜀葵花写生。看得太久,以至于注意力全集中在客观对象的细节:叶片是如何叠搭的、枝干是如何扭动、花朵是怎么翻转,甚至连花瓣上的脉络也细心地记录到了。反复画了很多张蜀葵的稿子,记录了每朵花的姿态,纠结在表现细节和色彩关系的变化上,却唯独忽略了画面的构图与取势。花鸟画构图中大的布局须有一个大的趋势,小起结必须服从于大的趋势,才不显得杂乱和对冲。虽然最终也没有画出我理想中满意的作品,但积累了大量写生素材,也为我写生向创作转化奠定了基础。
  花鸟画写生,既是形的描摹,亦是意的感悟,同时也是物我交融的情感体现。潘天寿在其“论画笔录”中说:“自然界中的一切形象与色彩,是没有思想性的,例如一棵树或一朵花,本身是没有思想性的,但是画画的人是有思想的,因此,无思想的对象经过画家的眼及脑的观察和想象,也自然有了思想性。”去年秋天,也是偶然发现宋庄胡同口的一大片野姜花。暮秋时节,多数花卉已近衰败,唯有这一大片野姜落落欲往,矫矫不群。我观这生长旺盛的洋姜花,因为有了我的情感综合,笔下的洋姜便是生生不息的希望,是成长于困境中的清新生命。但情感又是往复低回的,你忧则看寒鸦、枯树皆是惨淡悲凉;你怀揣憧憬,则你看寂寥寒冬也是孕育着勃勃生机。面对相同的物象,一千个绘画者或许有一千种处理方式,但技法层面的变化却始终脱离不开传统绘画“象外之象”“景外之景”的美学追求。自然界中花草的生生之气,通过画笔被再创作,平添了一份绘画者的思想与审美情趣。
  面对自然景物时,是物性与心性的交融。到自然中,看看那些顽强生长的花草,听听那些婉转悠扬的鸟鸣,将对自然的感受“呈于象,感于目,会于心”,才能在心里滋长一些美好的绘画情感。我想,绘画终是在追寻一种平衡吧,写生时面对自然物象的取舍在追求平衡,绘画时构图是力求平衡,色彩也是追寻平衡。抛开技法层面之外,大抵是绘画者对于这些分寸的把控了,在芥子须弥的画纸上呈现大千物象,不能过也不可不及,这恰好也暗合了中国传统美学的“中庸之美”。寻常景物以丹青之笔表现,或许是绘画者献给生活最浪漫的不语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