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版阅读请点击:
展开通版
收缩通版
当前版:T02版
发布日期:2023年10月21日
自然的韵致
○ 马楚航
马楚航 《照见鸳鸯自在眠》 纸本设色 68cm×138cm 2023年

马楚航 《丁香》 纸本设色 45cm×33cm 2022年

马楚航 《红胭脂染小莲花》 纸本设色 90cm×45cm 2022年

马楚航 《谷雨》 纸本设色 46cm×34cm 2021年

  近年走了一些地方,不同的地方带给我一些不同的感受,走走停停,呼吸着,体味着,在观察自然的同时,也在自然中寻找自己。
  那些明媚的花卉写生,一如我当时明媚的心情。在扬州花世界,虞美人刚刚睁眼,我盘坐在路边静静地看着她,她也看着我,往还之间,上朱和燕脂的红色让我觉得还不够清透,我便果断用水将花瓣根部的颜色冲渍,水与色的流动一瞬间让这种感受得以精确。我将花茎纵横伸展开,四根长线把画面基本撑满,分割出的空间颇为和谐,所以斟酌过后,我只加了三根短线,便强迫自己结束了这张画作。现场的写生,激动的情绪上来总想将眼前的一切收入画幅,想要收住手往往还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晴光》《新雅》《欲攀》是我在景山公园的写生,是时大家都为牡丹花的光芒所吸引,那天的阳光簌簌流下,不仅浇灌在牡丹的花梢,也萦绕在无名的花草间,我着意于一处没有栽种牡丹的花坛,在生宣卡板上以没骨手法跟踪这些小花自由的姿态和微妙的色彩,我专门挑选了一些很细碎的植物来搭配,它们最能带动这种春天的活力,最有自然田野的气息。《谧》是因暴雨被困在华南植物园的一个大棚中所画,黑云压城再加上植物荫蔽,大棚内非常昏暗,各类洋兰纵使再秾丽,也自然是拗不过稀薄的光线,只能看到门口一侧石缝间挺出几根毛蕨,若不是在此避雨可能根本不会察觉,我静坐片刻忽然觉得可画,虽然画中只有两种蕨草,但植株的形体反差和姿态的收放对比,也让我不觉得单调,一只悄然爬上顶梢的螽斯追觅着小小的瓢虫,也让静谧的画面增加了一点故事性。
  在广州写生时,大片的芙蓉花涌入眼帘,沉寂的绿野被粉红的芙蓉花点亮,我就在芙蓉树下“盘旋”,古人作写意芙蓉花,多见于折枝,很少见大篇幅的作品,思考间也闪过明清文人画的若干呢喃,但清雅简率的文人画意与我现场的感受是大相径庭的。想表现出林籁结响、调如竽瑟的气氛,就要从叶子上着手。芙蓉叶片大而茂密,掌形的大叶片很容易处理得板结,我就着力把握叶片翻转的形态变化,拉开叶片间的空间层次。在作品《露染胭脂色未浓》中,我运用了没骨、意笔、泼彩相结合的技法,丰富芙蓉叶片的表现,使其有虚实、有松紧又能相对整体。我在画面中先泼下了几片芭蕉叶,既是辅助画面结构的搭建,也是为画面松一口气,用芭蕉叶的淡冶之虚来突出芙蓉叶的繁茂之实。之后我又做了《花秾叶愈翠》,这一张较前一张用笔更为放逸,泼彩也更为秾丽,在最后的调整过程中,一些笔墨关系过于混沌,我还会在其中进行一些“分染”,使墨色有一些微妙的层次,得以含进更深一层的空间。
  我第一次见到炮仗花是在西双版纳,满架的炮仗花真像是燃烧的火焰从高大的树架上流下,遍地都是它的星火,所以我创作《如焰》时,着重强调炮仗花炽烈的色彩,在颜料中额外加入了一点明胶,成片的炮仗花并没有朵朵分明,而是相互融化,向上绽放又向下流淌,所有叶子的点写都在衬托如焰的花朵,把叶子挖进去,把花朵挤出来。
  水墨写意的《一路狂雨一路山》这一题目,实际上是来自于一次淋雨,走在路上突然大雨倾泻而下,邻近也没有商铺建筑可遮蔽,硬着头皮往前走,奈何雨越下越大,不远的路程好像延伸了很远,在嘴里就偶然嚼出“一路狂雨一路山”这一题。画这件作品是当时考虑在虚处着手,造一个山雨来临的氛围,四下草木葳蕤,藤葛簏簌,林野深处裹挟着幽寂,惊鸟掠过,看不清它的翎毛翅色,只看到一个符号般的黑影,顶着雨向上冲去。这幅作品就结构而言,是外实内虚的,当时处理经验不足,重墨的节奏显得简单了些,叶子的造型还可以有更多变化,在“实”上有所欠缺,“虚”处也就显得散碎,画面关系的经营就是在不断权衡诸般对比的平衡点。另一幅水墨小品《寒山》原本是一幅传统的折枝梅花,画毕觉得单调了些,随后侧笔涂抹,将左纸边完全占满,右纸边慎重地占一多半,这样就将视觉中心逼仄到山崖之间,突出了那对抱团的寒雀和皎皎的白梅。
  在近作中,我对描绘主体深入的时间好像越来越长,《谷雨》虽然是一幅写意的小创作,但还是像画工笔一样深入了一些细节,我在花瓣的正面先点染了水色做出花瓣的凹凸感,花瓣的四周也都做了烘染,分出绣球花团的明暗和其前后的关系,最后再罩染白粉,使绣球花更有掂在手里蓬蓬的触感。《桀气矜晚风》中的鸡冠花,也是通过多次点染,色彩由淡到浓,由湿笔到干笔,积累出丰厚花冠,突显其可堪霜寒的桀骜。
  几次晚秋的写生,我画了以枯荷为题材的线描《西塍废圃》《虚妄》,最开始想画这个题材,是在圆明园,夕阳下金灿灿的枯荷在秋风中镗镗作响,颇有些最后的辉煌的味道。眼前密集的线条纵横交织,枯垂的荷叶像一座座小山,干渴的纹理像万千丘壑一般,极具形式感,所以我选择用线描这种最直接的办法,用生宣纸长锋笔,以侧锋运线,这样更具有表现的张力,捕捉荷叶瘦硬奇诡的造型,虫蚀的孔洞、风穿的裂痕,长长的荷杆倒伏、折断,让我想起草原汉子手中的套马杆。
  荷花早已凋谢,曾经的泄香银囊或是照水红光,也都随西风尽吹坠湖底,只有黑褐色的莲蓬还挺立着,画完这一张,突然想起王柏的“待得诗成花已谢,应无好句惬花心”,站在藕香榭的看台,看迎风的莲蓬在萧瑟的秋风中敲打着、擂击着,突然炸裂开来,想必,这是它们最后一次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