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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3年08月19日
本体之入与转型之机 ——关于姜晓文山水画的研判
○ 吴克军
姜晓文 《姜村记事》 纸本设色 136cm×204cm 2020年

姜晓文 《青山浮云淡相守》 纸本设色 68cm×46cm 2023年

  姜晓文山水画的技术取法、风格面貌和趣味意涵偏于传统,在“同能不如独诣”的艺术意志下,经过多年“已营之,又彻之;已增之,又润之;一之可矣,又再之;再之可矣,又复之”的努力,逐步以典型的个人样貌、独特的技术表现,在画坛赢得了一席之地。
  从艺术流脉的渊源上看,董巨逸轨是晓文山水基本图像生成的母本,文人旨趣是其山水精神的出处和指向,宋元画意在其画面上时有流露,笔法墨法则可见龚贤纵恣贯通之气,章侯屈曲狂怪之姿,近年又窥陆翁俨少门径。从品质上看,他追求笔与墨会的氤氲感,形与质合的同一性,情与意恰的融合性。从理念上看,近一二年来,因有感于艺术格局的变化、艺术接受的迁移,对传统渐生疑虑,求变、转型已是日程中事。
  与历代先贤模山范水的创作模式不同,姜晓文逆行其道,搜尽奇峰打草稿,千岩万壑皆入我笥篋,化整为零。由是,他的山水显然是不依循具体对象的虚拟的结果,是一种逻辑自洽的点线墨色的组合,一种自我审美意趣的臆造。可见,他醉心自然,观察物象,但不依赖写生,写生于他的意义或许更多体现在对自然山水的主观抽象,即不斤斤于一山一水之实,他几乎把所有游历、品咂过的山水都根据自己的需求与习惯内化为个性化的表现方式,正如黄宾虹所说的:“山水乃图自然之形,非剽窃其形;画不写万物之貌,而传其内涵之神”。晓文离形造境,取法得意,生发出极具古意的样态,这样做虽不太利于样式的多样化,但有利于深入浅出,有利于进行符号化的集成,有利于在此基础上进行更为局部的抉取和探究。
  检视姜晓文现下的作品,少作连绵群山,不写巍峨绝顶,他的作品多截取全景山水中较为险绝奇异的一部分,苦心经营,凸显出古怪野逸的画面效果。尤其在诸多的小品画中,明显看得出他对南宋马远、夏圭的偏山斜水边角构图法着力甚深,颇有心得。依赖构图、笔法、造境上的独得之秘,他构建了以奇崛为形相的图式。以求险不求稳、求奇不求工的企图,形成了简而不枯、疏而不荒、意境幽远、余韵如波的山水意象和诗意拟像。
  晓文在笔墨上用功不辍,形成纵放又节制的写意表征。“墨气中见笔法,则墨气始灵;笔法中有墨气,则笔法始活”。具体在用笔,无一笔直线,于一波三折中,突出线条弹性和力度。密处不厌千万,纠缠不休,贪恋不舍;疏处意到即止,不粘不滞,不尽之意见于言外,颇有窥斑见豹,以少少许胜多多许的精算机心。既关注到表现力,又兼顾到笔在空间、结构、丘壑、气韵方面的具体效能。用墨上,重层次、重变化、重协调,墨随笔走,枯润相间中,以彰文为要,墨色交融里,以焕彩是求,整体上见精神,见韵致,见格调,见诗心。
  晓文的山水不论巨制还是小品,皆较为整体,不琐碎,画面单纯,构成元素以简驭繁,既能完整传递作者的创作意旨,又益于体现作品的精神气质。在技术上,他应该是线条主义的倡行者,线条变化多端,但不甚留意于苔点,线法胜于点法,可以更多地着力于此,可更增画面活性。
  纵览中国现代山水画史,往者遗迹,多为死山,能活现者几稀。现代陆俨少能使之活、使之动、使之富于生机;当代崔振宽的部份焦墨作品有虚空粉碎、飘然若举、飞扬逸出之神采;陈国勇云树双绝,其山水颇具动感;何加林亦擅线法,笔下之山多有欹斜之势,危然之态;晓文之山,多以卷云皴法为之,“动之以旋,润之以转”,取圆不取方,取屈不取直,且时见凹凸,兼之多有旁逸斜出之笔,画面便生了极富质感和美感的盘绕之笔踪墨迹、活跃之节奏、灵动之仪态,有如音律起伏,磅礴激荡、婉转低回,在这个新的品评标准下建立的特殊谱系中,晓文有资格昂然就座。
  这一切似乎已经很好,晓文如果沿着目前的路径和趋势一直走下去,必也可以行稳致远。只是稳则稳矣,远至何处?
  中国传统山水的颓势早现,以视幻为核心,传递虚无意义的山水纵使还将在简单的时间意义上绵延,在艺术性上也很难发挥了。社会功能与艺术自律两方面的缺失,导致昔日的山水理想(技近乎道)和精神实诣(人格迹化)与现实(物欲之炙和戾气之烈)不相恰切,传统的创作经验(规模化、规范化、同质化)和艺术意图(平物我、和内外)在实践中也难以应付裕如。中国山水画在现代情境中必须打破其封闭性、顽固性,必须进入到艺术本体,绘画性和绘画的合理性方有成立的可能。于此局中,晓文作为一个敏感的冷静的观察者、研判者,进行了向现代转型的理性思考。
  现代性的基本要求很明确,能否摆脱对象依赖、放弃视觉欺骗意味着能否进入艺术本体,符合文化发展内在逻辑,生成时代和历史意义与价值符合现代转型的目的,亦可作为依据。至于标准,对于中国山水画而言,必须是发现的而非模仿的,必须是与媒介同向的而非附属的,必须是追求形式而非题材决定或内容限制的,必须是指向本质而非表象的,必须是需要理解的而非直白的,必须是前卫的而非庸俗的,必须是纯粹艺术的而非矫饰的等等。
  针对晓文进行时的创作状态,入于本体显然不可回避,笔墨独立的抽象的审美禀赋的挖掘以及建立在艺术张力之上的笔墨材料性、技术性、精神性的融合,局部的解构、形式的创造、抽象的努力可能是下一阶段用功的方向。
  姜晓文的绘画能否由传统转型于现代,甚至进入当代,在更为观念的意义上有所精进,本体便在关纽之处,当下就是关键之时。
  (作者系美术批评家、西安美术学院美术史论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