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 石涛 《云山图》 纸本设色 45.1cm×30.8cm 故宫博物院藏
〔清〕 八大山人 《鹤鹿凫雁图》 纸本水墨 180.5cm×44.1cm×4 中国美术馆藏
〔清〕 石涛 《清凉台图》 纸本设色 45cm×30.2cm 南京博物院藏
〔清〕 八大山人、石涛 《兰竹图》 纸本水墨 120cm×57.4cm 广州艺术博物院藏
〔清〕 八大山人 《草书五言诗》 纸本墨笔 120cm×44.5cm 八大山人纪念馆藏
〔清〕 石涛 《高士临溪图》 纸本水墨 309.5cm×132.3cm 四川博物院藏 展览题目:墨韵文脉——八大山人、石涛与20世纪以来中国写意艺术展
主办单位:中国美术馆、故宫博物院、南京博物院、四川博物馆、广州艺术博物院、八大山人纪念馆
展览时间:2023年5月23日—8月6日
展览场地:中国美术馆三层、五层全部展厅,六层藏宝阁
展览介绍:
该展览以最具中国艺术特质的写意为核心理念,展出作品在创作时间上分为古代和现代两部分,其中,古代部分以八大山人、石涛作品为主,展示两位艺术大师的书画艺术与时代、社会、个性之间的互动关系;现代部分,梳理了20世纪以来在理念和技法层面深受二人影响的中国写意艺术的文脉流变,旨在从更宽广的历史、文化、艺术的视野,呈现中国艺术家对传统进行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所达到的高度、广度与深度。
传承与道统
传承,之于中国传统绘画具有非凡意义。
几千年来,中国人都将尊道、行道奉为不变之圭臬,将继承传统视为万古之必然。所谓天不变,道亦不变。作为拥有古老农耕文明的国度,传统的合理性与道统的合法性,都是不辩自明的规律,也是家族、种族、民族长存不衰,周行不殆的保证。中华文脉穿越漫长的时空延续到当下,生生不息且欣欣向荣,端赖对传统、对道统的尊重和遵循而沿袭至今。
一代代画家浸足清泉,沐臂月光,浅吟低唱,弄墨丹青,用无数精彩绝伦的作品积淀出深厚的中国画传统,接续出伟大的中国画道统。直至清代,王原祁依然强调:“六法中道统相传,不可移易如此。”道统意识下的中国绘画史,是一种既有精神目的,又允许自由多样创作理念共同发展的历程。画家们向道而思,走向澄明,让中国画一脉相承且与时俱进,有历史必然性,亦有历史主动性。
道,对中国传统绘画而言,不仅是目的、终点,同时也是起点、过程。它凝聚理想和情感,跨越时间和空间,透现生命的信仰,彰显精神的价值,是一座架于作者、观者和表现对象之间的永恒桥梁。中国传统绘画将技巧、题材、风格都提升至道的高度。其阴阳向背、笔墨流转,皆蕴含着宇宙之道、万物之法、人伦之理。概言之:进技于道也。故,绘画非小技,其能观道,可体道。
在中国美术馆建馆60周年之际,我们选择了中国美术馆馆藏中最能反映传统绘画主脉、体现道统传承的20件作品。其题材,覆盖山水、花鸟、人物;其技法,包含写意、工笔;其类型,涵括文人画、院体画。希望观众见微知著,能从中看到前贤传承过程中的守正、创新、发展、集大成、致高远,深刻体会传承对中华文脉延续至今所发挥的不朽价值和磅礴力量!
写意与创新
艺术作品的真正价值,不是记载历史人物事件,亦非提供精美视觉形式,而是彰显精神。故,艺术家的创作,当赋予作品以精神为旨归。
中国艺术最重要的精神,便是凝固艺术家瞬间感悟和生命激情,蕴涵古老民族伟大智慧的——写意。
写意,天然内蕴创新基因。它源自传统,又与时俱进,可对传统进行创新性发展和创造性转化,以与生俱来的开放性和包容性,为中外结合提供可能,将古今融汇化为现实。中国写意艺术,拥有一目了然又意蕴无穷的形式,处于写实与抽象之间,既不会使人产生一览无余的简单感,也不会令人有望而却步的深奥感。它引导观者在一种似曾相识的心理作用之下,去体味作品的整体及每个局部、细部,故而更本质、更本真!
明清之际八大山人和石涛的书画,正是传统写意艺术的巅峰,同时也是传统开始向现代转型时最具创新意识的代表性画家。二者的写意,为当时陈陈相因的文人画注入鲜活气息,既保持理想,亦关联现实,底蕴深厚且生气盎然,以个性化呈现民族文化之共识,为后世树立起不朽的创新标杆和精神标杆。
20世纪初,原本属于文人艺术传统的写意,通过某些具有先见性的艺术家跳出了相对封闭的审美畛域。如在齐白石雅俗共赏的作品中,便可窥见通往人民大众的端倪。经五四时期新美术运动的推动,传统的写意在美术大众化的过程中被再次高扬,对生活的关注在创作中受到重视,人民群众成为艺术表现的主要对象。20世纪20年代中期开始,随着马克思主义文艺思想在中国传播,中国艺术家尤其是延安地区的艺术家深受影响,将西方带有表现手法的美术与中国民间的写意性美术相结合,同时强调民族化、本土化,大大拓展了传统写意的表现方法、传播范围及社会功能。新中国成立后,写意的大众化道路愈加宽广,以写意表现人民群众、表现社会主义河山新面貌的精品力作层出不穷。改革开放后,写意的现代转型进一步深化,一方面回溯传统,另一方面广泛借鉴,成为不囿于笔墨情趣或逸气奔纵,能融合古今、涵纳中外的大观念、大技巧。新时代以来,越来越多原本属于西方美术范畴的艺术类型都出现了强烈的写意性:写意油画开辟了油画表现的新空间,为诞生于西方拥有数百年历史的油画增添了东方意韵;写意雕塑则得到国外同行与观众的广泛接受和高度认同,在文明对话中不断走出国门立于世界各地……
经过一代代艺术家的创新和创造,今天的写意艺术已逐渐成为一个民族性、国际性兼备的中国式现代艺术体系。它不仅是一种艺术精神、一种文化精神,更是一种民族精神、一种人本精神,正在以独特魅力向世界传递着中国式的审美话语和审美旨趣,彰显出超越地域、民族、文化、文明界限的普遍性价值!
八大山人:眼高百代
八大山人是一位内心清冷的奇人。
八大山人出身高贵。他是明太祖朱元璋的第十七子(一说十六子)宁献王朱权的九世孙,十九岁时遭遇国破家亡,旦夕之间竟沦为无处栖身、朝不保夕的亡国遗民。这“天崩地解”的重大变故,让八大山人身心备受折磨,在悲苦愤懑中遁入空门,装聋作哑。最终,将一腔国仇家恨化为孤僻避世的心性修为与傲岸不羁的笔墨境界。以上,是八大山人艺术“冷”的根本缘由。
除了“冷”,八大山人还有“奇”。石涛评价他:“心奇迹奇放浪观,笔歌墨舞真三昧。”吴昌硕也评价他:“神化奇变,不可仿佛。”此“奇”可显于心、迹两方面。身世背景与人生际遇导致愤懑难以宣泄,遂转为精神世界的率性洒脱、癫狂恍惚,是为“心奇”。其笔下物象形态寥寥可数,看似漫不经心,但无比精准,鱼翻眼、鸟瞪目,近峰远坡,老树参差,处处流露圆润盈满的精神意趣,于孤冷清寒中尽得超拔之生命感;无论墨之干湿浓淡,还是形之疏密虚实,抑或布局之离合纵横,奔放亦不失严整,是为“迹奇”。
然,生命大起大落而酝酿出的“奇”,之于八大山人而言却还有更深层的意蕴,那就是他内心深处,隐藏着对自由、平和的向往与追求。纵观八大山人的生平艺程,并非一味地避世孤僻。他由皇族而僧侣,后还俗入世,此人生轨迹,实呈与世界、与社会、与自己和解之趋势。而他的艺术风格亦然,经历了从早期方硬到后期圆融的嬗变,放逸中始终透现法度。
八大山人的冷,背后有暖;八大山人的奇,背后是正。
石涛:至法无法
石涛是一位内心热烈的怪人。
石涛身世经历与八大山人既有类似也有不同。类似者,石涛也生于明宗室之家,父亲是第九世靖江王朱亨嘉,年幼即丧国、丧君、丧父、丧家,为避迫害而削发为僧,一生亦跌宕起伏。不同者,明亡时石涛年仅四岁,丧国丧君的切肤之痛远不如八大山人,故山河破碎、改朝换代并未使他萎靡消沉。恰恰相反,他不甘认命,对社会生活保持着积极的心态,石涛甚至还在康熙二十三年和康熙二十八年两次接驾,并主动赴北京结交达官显贵,可见他有一颗入世之心。加上长年在南京、扬州等经济发达的繁华之地生活,外境的喧嚣热闹也深刻地影响着他的心态与创作。是故,无论内因还是外因,皆注定石涛的人生态度是“热”。
正是“热”,酝酿出了石涛艺术的“怪”。他一反当时画坛摹古仿古的保守之风,格外关注外部世界,毕生云游四方,饱览名山大川,“搜尽奇峰打草稿”。其画风变化多方,笔下山水风物,清新自然,真实生动,与主流画风相比呈现出“怪”相。当然,石涛的艺术能够别开生面,除了师法造化之外,求新、求变的市场化需求也是助缘。特定的经历、特定的环境结合非凡的天赋,石涛提出了“借笔墨以写天地万物而陶泳乎我也”,让自我和个性在作品中充分地彰显,作品越发恣肆新异,谲怪陆离,印证着他“无法之法,是为至法”的观点。
但,石涛的“热”与“怪”,底色却铺陈着痛苦与矛盾。他幼年悲痛缺憾,中年求进无果,晚年寂寥落寞。对他来说,快乐、得意、希望都是短暂的,积极进取却所获了了,抱负远大却终为空幻。由是观之,石涛其人、其艺的“热”与“怪”,乃不满现状而试图颠覆的某种投射。
石涛的无法,其实是无奈。
(作者系美术学博士后、艺术学博士后、中国美术馆研究馆员,本次展览执行策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