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版阅读请点击:
展开通版
收缩通版
当前版:A05版
发布日期:2023年05月05日
现实主义长篇小说连载
书房沟(23)
○ 李巨怀
  当王大善人心里的电影又一次定格在大老鸦身上时,不由自主地有了种紧迫感。大老鸦已经捷足先登结交上了杨啸天,自己却还在家里发呆。他不能也不敢再落后,否则的话,他的宏伟蓝图肯定会被这只饿狼撕碎。在整个书房沟、龙尾乡、龙中县,甚至整个西府、陕西地界儿,人家杨啸天可是国舅爷的总代理,党政军头头脑脑谁不买账?何况自己只是个小小的保长。虽说有那么个神通广大的叔叔,可他王绅叔能和人家杨啸天比吗?人家那可是正经八百的皇亲国戚,再加上战乱不休,他那一直叫整个王氏家族都深感荣耀的三叔,可是有两年多都没有音信了。想到这儿,王大善人的心里不由得涌起了莫名的危机感,得给自己找个替补后台,万一三叔有个三长两短,像爷爷一刀王一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话,他有个七灾八难,谁给他指点迷津呢?王大善人立马打了个冷战,赶紧从夹墙里取出枕匣,从里面取出老白布紧紧缠裹着的一个小包。他刚想把小包打开,又不知怎的赶紧起身把门闩上,关了窗户,竖耳听了一阵后,才打开了布包,金灿灿的四五十根金条,那可是他除了大烟土和银圆外最贴身的家当了。他花五百两大烟土建设龙泉完小时,都没有动过一根金条。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日子,金条是最容易携带逃命的家财,银圆带多了分量重不说,一不小心叮叮当当的不是引火烧身吗?大烟土虽说是乌金,可是能光明正大地四处携带吗?弄不好叫那些嗜烟如命的官老爷子、兵痞二流子土匪们掳走,还有活命的可能?王大善人把这几十根金条一根根拿起摸摸、瞧瞧,又放下,就是下不了决心。又一想,大老鸦那点儿家当就拿了两百块大洋,那可是下足了血本,少了能办成事吗?他越想思路越明晰,牙一咬,用油光锃亮的大烟纸包了五根金条揣到贴身的衣服口袋,才手忙脚乱地收起了枕匣。
  王大善人来到龙翔客栈时,杨啸天正和新六军的林营长几个打着麻将,林营长的卫兵放他进去后,杨啸天嘴皮子几乎动都没有动一下,仿佛从屁眼儿里挤出了几句话。
  “王保长可是八抬大轿都请不来的贵客呀。”
  “杨老先生,您取笑小弟了,小弟是有眼不识泰山,今天,可是专程来给您老请罪的。”王大善人肺都要气炸了,但还得强颜欢笑,满脸堆笑地奉承着。
  “林营长,你们哥儿几个先玩儿着,我和王保长说几句话。”
  杨啸天起身走进了房间,王大善人急忙点头哈腰跟了进去。在杨啸天躺平展、举起大烟枪时,王大善人赶紧掏出洋火凑了上去,等杨啸天美美地吸了三口烟膏子后,王茂德王大善人才颤颤巍巍地掏出了见面礼,放在炕桌上。
  整个房间突然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杨啸天是何等人物,他一瞅就知道是啥分量,他心里一直把王保长当成像大老鸦一般的土豪劣绅,就知道欺男霸女、坑蒙拐骗、鱼肉一方百姓,没想到,王保长出手竟是整整的五根金条,那可是能弄个中等县县长的价码呀。杨啸天一时间还真有点儿不知所措的感觉。像王保长这一层面的人绝对不会去谋个县长当的,放着赛过活神仙的土皇上不当,去受那份洋罪是不可能的,难道他有更大的计谋吗?杨啸天走遍了全中国,可是第一次叫王保长这么个虾米小人物出的题难住了。
  “王保长,有啥为难事就尽管说,你这样子就看不起兄弟了。”
  一直躺卧着的杨啸天身子不由自主地半坐了起来。
  王大善人知道自己舍不了孩子套不住狼的计谋成功了,但仍是两手垂立,不言一声。
  “我说王大保长,有啥事你只管说,咱们兄弟又不是外人,是不是想谋个省上的参议员,还是想当个县上的参议长?”
  一向自诩城府颇深能抵百万兵的杨啸天终于沉不住气了。
  “杨老先生,我是真没有啥事情,今天专程拜访就是给您老请个安,再者是向您赔个礼。”
  王大善人就是滴水不漏,满脸的笑容,一副全然不知、全然不晓的老实人模样。
  杨啸天到这个时候才终于领教了王大保长的厉害,第一次有了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的惺惺相惜之感。
  “王大保长,快请上炕,尝尝我这烟膏子,那可是天府之国四川来的,比咱们当地的烟膏子可要强上一百倍。”
  王大保长依然装聋卖傻,仿佛新女婿头一次见丈母娘,毕恭毕敬地傻立着,一句话都不肯再说,满脸的讨好之容愈发真诚。
  杨啸天可真是遇到了难题,犯了愁,叫你坐你不坐,叫你抽烟你不抽,问你啥事都没有,那你花这么大血本来砸什么?杨啸天心里不由自主地对王大保长涌生了敬意,这绝不是一般的土豪劣绅所能比拟的。他杨啸天上自蒋委员长,下到三教九流,形形色色,可从没见过像王保长这样工于心计的人物。阅尽天下英才的杨啸天现在才真正体会到了大隐隐于市的道理。“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王大保长真是难得的将相之才呀。”
  杨啸天说着翻身下炕,挽着王保长坐在了他平常独自享用的老明朝紫檀太师椅上,一直反反复复把王保长按了三次后,王保长才战战兢兢地屁股故意坐了三分之一椅面,仍然是一副小学生第一次见启蒙老师的毕恭毕敬模样。杨啸天说着的同时,从炕桌的倒格抽屉里取出一把勃朗宁手枪,递到王保长面前。
  “王保长,我看兄弟你非池中之物,就把我这把心爱的勃朗宁手枪送给你吧。你可不要小看这把手枪,那可是我来陕西时宋部长亲手赠送给我的,我留着没用,你拿着,也许用处比我大。我整天被林营长这百十号人围着,谁敢动我一根毫毛?!”
  王保长推推搡搡中才双手接过手枪,嘴上不停地客套着,心里早已乐开了花。这可是国舅爷用过的手枪,放在早四五十年的当口儿,那可是皇帝老爷子的尚方宝剑,有了这把尚方宝剑,我王茂德不就一夜之间也成了国舅爷的亲戚了吗?在整个西府,甚至陕西,以后谁还敢瞧不起我?谁还敢造我的反?整个龙中县大大小小的头头脑脑,谁有我这个福分呢?王保长接过手枪的双手不停地抖瑟着,捧在手里的这把手枪像小心捧着的金丝雀。
  杨啸天打发走了王茂德,虽然和林营长几个有一搭没一搭地搓着麻将,心里却还在打着自己的小九九。这个关中道,尤其西府地区,看来真是富甲天下呀,一个小小的保长为讨个好彩头,竟然一下子拿出了五根金条,他当初还死活不来陕西,想那是个鸟都不拉屎的穷乡僻壤,使尽法子想去重庆。那个战时陪都,一夜之间拥去了几百万人口,那些个血盆大口咀嚼之后,给他这个小虾米剩下的残羹冷炙能有多少呢?当初他赖在南方死活不去西安,看来耽误了很多发财的好机会呀。千里做官都为吃穿,他跑这么远不就是图个肚子圆吗?看来这里的水深得像龙潭,小小的田家坡,千把人的小镇就这么富庶,那宝鸡、兰州不就是一座座金山银山吗?杨啸天越想越得意,就像走夜路撒尿不小心踢出个金元宝一样。
  “弟兄们,升起来打,五元十元太小了,十元二十元打,输了算我的。”
  “杨总经理,我们兄弟几个人今天可是过大年了!”
  林营长几个被无意中掉下的馅饼砸蒙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