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鸦心里清楚,袁县长毕竟是当今堂堂省主席的外甥,见多识广,起码会给他们个说法。王茂德的三叔王绅毕竟是何应钦参谋总长的同学,整个关中道谁不买这个账?你不能打了就白打,天王老子也得叫人诉个冤嘛。或许是一场误会,大水冲了龙王庙,还有转机的可能呢。
龙尾乡的两个头面人物带着六个乡丁坐着两辆金丝绒马车,颠着屁股赶紧向龙中县衙门所在的长青镇驰去,全然没有了往日的风度和神气。
“王大保长,息怒息怒,今天你可被误打了,真可谓大水冲了龙王庙。我袁景珏也是刚刚收到电报才知道这件事,叫你们二位受委屈了。”
袁县长一看见怒气冲冲的龙尾乡的两位头面人物狼狈滑稽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出来。
“袁县长,你可要给我们龙尾乡做主呀,这口气我们咽不下。你这回如果不做青天大老爷,我们俩立马就上专员公署再告;不行,西安、重庆去告。蒋委员长的天下,不信他蒋委员长就不管。”
大老鸦贾乡长和王大保长跑了三十里颠簸路后,气依然没有消完,见到袁县长仿佛捞着了救命稻草,尤其是王保长,他深知他们闹得动静越大,后面的事情就越好解决。两个人死活就是硬站着不落座,给袁县长摆难堪,可忙坏了县府的刘师爷和县保安大队长乔大疤子一伙。
“我说二位,你们可是太岁头上动土,天大的胆子。人家不追究你妨碍公务、冲击政府、武装抗命,就轻饶你们了,你们还告人家?你们可知道人家是啥来头,是谁指派的?就那清一色的美式装备,你们眼都瞎了吗?陕西地界有这种武装吗?我看你们是轻省饭吃腻味了,想寻死哩。把你们的人叫机枪全给突突了,在人家眼里就像踩死几只不走运的蚂蚁一样。”
袁县长忽然板起了脸,打起了官腔。
“我说二位,我今天可把事情原委给你们讲清楚,那中山装矮胖子是谁?那是西安雍兴实业股份有限公司的总经理杨啸天。知道杨啸天是什么人吗?那可是戴季陶的儿女亲家。知道雍兴公司什么来头吗?董事长是宋子文。宋子文是谁该知道吧,他可是蒋委员长的大舅子,当今国民政府的财政部部长。你们吃了豹子胆,连宋部长的事情都敢阻拦,你以为自己还是个官儿?真是十足的井底之蛙!还要上重庆告状,去蒋委员长那儿去告,真是可笑至极,就不怕被关进死牢,连个全尸都讨不回?”
袁县长越说越来劲儿,越说越有威严。大老鸦听到这里,手中的茶杯“啪”地掉到地上,人也跟着瘫倒在县大堂的地上,愣了。
“我说二位,你们也不要害怕。后面的事情我出面斡旋,我去据理力争,尽量做到两点:一是不追究你们妨碍公务的罪名,二是在给你们赔地款的事上,有个说得过去的价码,你们也好给龙尾乡的黎民百姓有个交代。”
袁县长一副爱民如子、关切殷殷的父母官情怀。王大保长虽思虑不定,表面依然老谋深算不动声色,而大老鸦却仿佛在海水中翻腾的不懂水性的旱鸭子,全然没有了在船上时的矜持,一根稻草都会全身心地扑上去。“袁县长,袁大人,你这回可真得帮帮我们这些井底之蛙,冒失、冒失,冒失呀!”
大老鸦在事关前途命运的关键时刻,全然不顾王大保长的脸面。王大保长虽然心中十分不快,也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但他心里清楚,还没有到袁县长说破天的地步,他有点儿不屑地看了看袁县长后,心反而比刚进县府时平静了许多。
王茂德心里总算有了底,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他这一顿打没有白挨。蒋委员长大舅子的人打了他,他不冤,那毕竟是“当今皇上”的国舅呀,叫人知道了,他也不丢人。为了书房沟的利益,他连国舅爷的轿都敢拦,起码他这个保长还是称职的,对得起书房沟的百姓。看来时势越来越不对劲儿了,连国舅爷都到陕西来办厂了,看来太平日子不长久了。那么多长枪短枪围着跑到这四不着边儿的地方做实业,他这个土皇上是得好好寻思寻思,得好好换个脸面走路才行,不管天下以后是谁的,得收敛一下锋芒,好好观察一下,要不然的话,狗戴罐子瞎碰撞,是没有好下场的。他一想到这里,不由得佩服起大老鸦的狡诈和圆滑,也跟着大老鸦附和奉承了袁县长几句,顺水放船满心沮丧地回到了书房沟。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