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了,我想起一个词——度春荒。那是童年的记忆,是当时家乡人的生活状态。
春天是一年四季中最美好的时节,春光明媚,春暖花开,春意盎然,缕缕春风,万木争春,春色满园等等,这些都是赞美春天的词语。可是童年家乡的人们到了春天就会发愁,因为头年夏秋收获的粮食快要吃完,当年生长在地里的庄稼尚未成熟,接不上茬口。在这两三个月中,人们要想尽办法,节衣缩食,变通花样,粮菜搭配,合理调剂,将所有能吃的东西全都搜弄出来填充肚子,老家人称为度春荒。
家乡陕南人勤劳聪慧,他们做事总是未雨绸缪,为了度春荒,从头年就开始准备了,粮食不够,就用蔬菜来补,将冬季的萝卜、白菜、花菜、芥菜制成腌菜、泡菜、酸菜、干菜等等。他们还在地里种上春季早熟作物,如胡豆、豌豆等等。同时广种春季时令蔬菜,如土豆、茄子、西葫芦、笋子、蒜薹、莴苣等等。
每到春季来临,人们就用这些腌菜、泡菜、酸菜、干菜、时令蔬菜和早熟作物,搭配少许粮食做饭,营养和口味谈不上,主要是为了填饱肚子。我家常吃的主要是酸菜、腌菜,母亲是制作腌菜和酸菜的能手,家里有好多坛坛罐罐,里面装满腌菜和酸菜,每顿就用腌菜和酸菜下饭。
胡豆学名叫蚕豆,每年早春,胡豆最先生发,茎叶粗壮,葱茏茂盛,叶片呈椭圆形,绿油油的,挤挤攘攘,花瓣像蝴蝶,四周白中间黑,像美女的眼睛,结出的果实像蚕,外壳肉嫩嫩的,包裹着五六颗扁圆形的豆子。不等胡豆成熟,母亲就去采摘,带壳清洗干净,拌上玉米粉,放在锅里蒸。舀出一大碗,连皮带肉咀嚼吞咽,味道香甜。母亲还会将胡豆鲜嫩的茎叶采摘下来,洗净,放在锅里煮,或者加上玉米粉放在锅里蒸,味道也不错。胡豆吃完之后,豌豆又开花结果了,我们又开始吃豌豆。
不少家庭粮食和蔬菜不够吃,于是就吃野菜。我记得童年在老家吃过的野菜有:竹笋、榆钱、构絮、槐花、椿芽、荠菜、白蒿、灰条、蔊菜、刺菜、蕨菜、蒲公英、鱼腥草等许多种。榆钱、构絮只能和玉米粉拌在一起蒸着吃。我最喜欢吃的是槐花、荠菜和白蒿。母亲常常会把槐花采摘下来,洗净,添加玉米粉放在锅里蒸;还会取少许麦面粉放进清水碗里搅拌,然后再将槐花放进碗里继续搅拌,倒进烧红的油锅里摊开、轻按、油煎、翻面,铲出锅就是一张白丝丝、黄亮亮的槐花饼,味道鲜美。母亲经常带着姐姐到野外的地里和山上去,采摘回来大筐小筐的荠菜和白蒿,洗净,晾干,用荠菜做成凉拌荠菜、清炒荠菜、荠菜包子、荠菜饺子,用白蒿和面粉做成蒿子疙瘩、蒿子面条,好吃极了。现在尽管丰衣足食,但是我们也会漫步春天的田野,找些荠菜和白蒿,做些荠菜包子、荠菜饺子、蒿子疙瘩、蒿子面条来吃,重温童年的味道、母亲的味道、春天的味道,实在是一件惬意的事。
那时度春荒还有一种食物,叫红苕茧子,就是把红苕切成片,晒干,储藏,缺粮时拿出来蒸着吃,也可以煮着吃,还可以磨成粉,蒸红苕馒头,做红苕刀削面等等,虽然味道一般,但能当主食,可以吃饱。听说有的困难家庭,还吃麸皮、树皮、烂红苕粉、白善土等等,吃过之后引起便秘,难受极了,可是我没有吃过,也没有这种体验。
时过境迁,度春荒的时代渐渐远去,成为我们这一代人心中永久的记忆。现在日子好过了,人们再也不会度春荒了,但是每每想起那时的艰苦生活,不由得感慨万千,从而更加珍惜现在的幸福生活,珍惜拥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