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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5版
发布日期:2022年09月30日
哑父
○ 柳育龙
  哑父不是我的父亲,胜似我的父亲。
  哑父是我的二伯。在陕西一些地方把伯父称为大,或者爸,以表亲近。因此二伯其实就是二爸。二伯小的时候特别聪明。有一次,二伯不小心从炕沿跌到了地上,接着便引起发烧,烧退后留下的后遗症就是聋哑。因此,二伯没有机会读书。
  二伯很聪明,不仅能用自己的方式和整个村人交流,还会骑自行车,开起了电动三轮车。他没有学过缝纫机,但是却能看懂说明书上的绘图,能用缝纫机进行缝补,并做得有模有样。缝纫机坏了,他摸摸这里,看看那里。对照着说明图,寻找病症,反复尝试,竟然修好了缝纫机。一传十,十传百。谁家的缝纫机坏了,都会想起这个老实人。农用独轮车没有减速功能,在下坡时,控制不好容易翻车。他钻研自行车刹车功能,给轴承上套了一小截皮条,绑上铁丝一直延伸到车臂端,固定在一截钢棍上,需要减速的时候就握紧它,铁丝就会收紧皮条,使独轮车减速。
  二伯是能工巧匠,又给大门装设了机关。在大门外面扭动这个开关,铁杆就会掉落在两扇门的卡槽里。从外面需要打开的时候,就反方向旋转。二伯为人真诚,村里谁家的东西坏了都会想到他。农闲的时候,二伯会编织漏网、笼、簸箕。因为二伯手艺好,又不收一分钱,因此深得村里人喜爱。只要有人找二伯帮忙,他放下手头的活就去。有人恭维他,给他散支烟,也有人笑他傻,他也不在乎。
  村里大杨树上有个直径六七十厘米的马蜂窝,没有人敢去捅。众人怂恿二伯,他愉快地答应了下来。为此二伯精心缝制了纱帽,准备了一只大袋子。夏天午后的阳光正强,让人睁不开眼。当他爬上树梢,抬起头看到马蜂窝的时候,显然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这个时候已经晚了,他只有硬着头皮拿起袋子向马蜂窝套去。袋子套到马蜂窝中腰的位置,再也套不进去了。显然,他低估了马蜂窝的大小。霎时,成群的马蜂已经跑了出来,有的已经顺着他的脖子钻进了纱帽。树下,人群一哄而散。二伯被马蜂蜇得鼻青脸肿,连床都不能下,在家躺了半个月才恢复。
  二伯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有一次,有人在村里收磨盘抬不动。二伯经过的时候看到便搭了把手。因为磨盘过于沉重,几个人抬不起就嚷着丢开手,二伯又聋又哑自然不知道这些,结果丢开的磨盘砸了他的脚。从此,二伯便成了跛子。他只能拖着脚走路,脚底不断传来鞋子与路面摩擦发出的沙沙响声。
  二伯是一个朴实而勤劳的人。二伯没有婚娶,一直疼爱我们姐弟并视作自己的孩子。在田头摘的野枣、柿子拿回来给我们吃。我上学的时候,吃住都在家里,二伯不厌其烦地给我做饭。村里的玩伴嘲笑他是聋哑人,学着他的样子手舞足蹈,我和弟弟顽皮也跟在后面学。他笑着骂骂咧咧地走开。现在想来,他的心里一定特别难受吧。我结婚的时候,二伯比我父亲都高兴。在众人的怂恿下,二伯喝得酩酊大醉,最后倒在了水沟边,众人扶着他才回家。
  如今二伯老了,除了放羊喂鸡,别无他业。
  我工作后,很少回家。每一次回家,二伯都手舞足蹈地给我讲着村里的事。许久,又会问我何时走,何时再回家。在异乡的日子,我常常想起二伯颤巍巍的脚步,赶着羊群在家乡的小路上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