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卿说过:“潮汕是中国美食的一个特别宝贵的孤岛,如果一个中国人说他是美食家却没去过潮汕,那他不算是真正的美食家。”
中国地域广阔,民族众多,仅早餐就有千百种选择,每一种吃法的背后隐藏着千姿百态的人生。
40多年前,我在西安五味什字小学读书,一家四口住在五味什字3号大院里,日子过得温暖且有盼头。出了院门没多远就是藻露堂、樊记腊汁肉夹馍店、红星浴池、大芳照相馆、东风剧院、春发生葫芦头泡馍馆、市委大院。大院门口的路两旁是自然形成的菜市场,瓜果蔬菜、禽肉蛋奶、小吃零嘴的摊档小贩穿梭其间,生活相当便利。我家每天的早餐几乎不重样,油条、蛋包、豆浆、油旋饼、豆腐脑、甑糕、馄饨、韭菜盒子、芸豆稀饭、肉夹馍、担担面、地软包子、糊辣汤、角角馍,花样多得令人选择困难。一大早,通常是我端着家里的钢精锅屁颠屁颠下楼去买早餐,锅子装豆浆,锅盖翻过来堆放刚出锅的油条、油饼、蛋包,爸妈总会满意地夸赞我几句,把最大的蛋包夹到我碗里。
自从多年前扎根在南方,我的北方胃开始潜移默化地被粤化。周末时的早餐多数与亲朋好友相约饮早茶,虾饺、烧卖、凤爪、蟹黄包、豉汁排骨、皮蛋瘦肉粥、三丝炒米粉,再来一壶菊普或者铁观音,一顿早茶可以吃到中午12点,甚至午后两三点钟,没有点耐性和闲情还真欣赏不来。
广东人识食,更识做嘢食。除了早茶之外,广东还有更大的早餐宇宙。任四季轮转、流年暗换,潮汕人最爱的早餐依然是这碗勾魂夺魄的“粿”。潮汕之所以能形成粿之宇宙,得益于丰裕的大米产量。粿条之于潮汕人,不仅是世代传承的食物烙印,且封存着他们对故乡的情感与记忆。潮汕粿条不同于河粉,虽然外形相似,但粿条口感比河粉更有米香味儿。同为米浆制成,河粉添加了薯粉、生粉,制成品略显透明,比粿条耐煮。如果说粿条是百分百的纯米浆,那河粉就是混杂了添加物的混血儿,口感、外形各有千秋。
当然,粿在广东食物中的地位超然,甚至能够一统南粤广府、客家、潮汕“三兄弟”,无论是广府干炒牛河,或是梅州腌面三及第,还是潮汕的干粿、粿条汤,皆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猛将,充分体现出广东人“食商”之高,平凡之中见不凡。
我家楼下新开不久的“粜粿先生”潮汕汤粉店就是早餐宇宙中最亮的那颗星。小小的店面,干净亮堂,数位面目和善的潮汕壮汉井井有条地打理着前店后厨,店内售卖潮汕人最擅长侍弄且引以为傲的干粿、汤粿、粿汁,粿条绵软筋道,肉汤味美鲜甜,20元吃饱饱,还可免费添粉加面,颇得我欢心。
吃来吃去最巴适的还是干粿,所谓干粿就是把粿条煮熟沥干水之后倒入海碗中,依次在粿条上放入葱花、芹菜末、炸蒜酥、猪油渣粒,吃时搅拌均匀,再搭配一碗汤清肉嫩的猪杂汤,点蘸店家特制的蒜油辣椒酱、豉油,清淡与浓香碰撞,极其熨帖胃腹,百吃不厌。
秋风缱绻的周末清晨,热气腾腾的干粿、猪杂汤落肚,食客们一边啧嘴流汗,一边重新爱上生活。从疫情前高潮迭起的精细奢靡回归到一碗干粿亦是盛宴的质朴生活,人们在一日三餐中深刻体会人生的跌宕与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