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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2年09月19日
我的邻居作家京夫
○ 张艳茜
  三十多年前,我大学毕业分到陕西作协不久,有两个作家也先后调进这同一个院子。一个是来自关中道的邹志安,一个是来自商洛山的京夫。前者风趣健谈故事迭出,后者安静寡言偶生笑语,区别挺明显的。可是两人却有着根本的共同点:都是拖家带口的一大家子,都是师范毕业、教书多年的先生。
  此文只说说“京老师”吧。
  有的作家爱用笔名,比如同院里的晓雷,本姓雷,却被不知晓的人称呼“晓老师”;诗人闻频,姓焦,也不为人知,来访者都喊他“闻老师”了。这个京夫呢,有没有姓京的?我简直孤陋寡闻,总担心喊他“京老师”而闹出笑话。后来,他因长篇小说《八里情仇》成为“陕军东征”的主将之一,细读作品与简介,才知他姓郭名景富,“京夫”照例是个笔名。好了,再见面就“郭老师”了。
  过了许多年,我们分到同一个单元的三层,两家就此成了邻居。他住东户,我进西门。他四居室,我两居室。却有一点相同:我们两家的房子都与早逝的路遥有关。京夫如今的房子,原来住着路遥,我这房子的原主人,是李若冰的公子,路遥装修时曾借住此房。京夫究竟有几个女儿?与他邻居了十几年,直到后来搬走,我也未搞清楚。总觉得他的女儿们个个相像,与她们的父亲一样,言语不多,款款地出门了,悄悄地回来了,虽然没有声音,但仍能感觉空气有些微动,如衔着春虫的燕子滑过。若不是因了这些燕子们,我会以为他们家里人全出游了呢。的确,京夫家里,平时非常安静,总是悄无声息。
  作协后院有一大景观,一进院子就看到楼房的迎面墙上,贴着茂盛的“爬墙虎”。这株“爬墙虎”不知谁手栽植,经了十多年的光阴,如今始成宽袍,屏蔽了一挂绿墙。春和景明的时候,我看见那些枝蔓叶影,如一个个小精灵,轻巧地溜往各家各户的窗棂阳台。京夫的家离绿墙最近,所以,小精灵最先造访他。我在阳台上晾晒衣服,透过那些可爱的绿微微的“小脚丫”,常常看到京夫沉静地伫立在阳台上。这么安静的一个人,我就想,当年是怎样给孩子们上体育课呢?体育课就是带领孩子们撒欢呀。
  因为京夫深居简出,所以,尽管和他处邻居多年仍然难得见上一面。偶尔,他会因为转交寄到他名下的作者稿件到编辑部来。这时话会多些,详细介绍作者写作的状况,希望编辑部给予重视。然后,时间不长再来过问一下稿件的使用情况。不被刊用的稿件他会再三叮咛我们,给作者写封鼓励信退还给作者。
  2000年的冬天,陕西省作协召开商洛地区会员的片会。因为是回到京夫的家乡,作为双重身份,京夫主持了会议。那次,平时一向寡言少语的京夫,将会议主持得严肃而不乏活泼,尤其对每一位发言人的点评,京夫一言以蔽之的概括才能尽现。那天,我发言结束后,京夫感慨道:张艳茜满怀工作热情,这些年为了办刊物,她不仅奉献了自己的青春,如今也在奉献着自己的生命。话音刚落,会场一片善意的笑声云翻浪涌,大家觉得京夫那句“奉献生命”言重了。我没有想到京夫对我是这样的评价,一个文学期刊编辑的悲壮感就是从那一刻起产生的,但我心里还是很熨帖、很安慰的。平时很少和京夫交流工作感受,他却懂得我无言的付出和辛苦。
  2003年,京夫送来一组散文《野物趣闻》,表现人与自然的关系。他说,人和动物其实很容易沟通,更能和睦相处。他说有一次,他安静地站着,一只小鸟儿竟然停落他的肩头,吱吱喳喳的,将羽毛梳理一通,这才飞走。
  要是别人讲这样的奇事,我定要发笑,但是出自京夫之口,我就深信不疑了,因为我立即想到阳台上沉静伫立的京夫。也许他就是站在自家的阳台上,那鸟儿光临了他的肩头呢——可惜那个盎然有趣的画面,没能让我亲眼瞧见。我回家就得洗衣服烧饭,俗声只能拒鸟千里了。也正是来送稿的那次,京夫透露出他计划写更多的有关动物的题材,以此呼吁世界的和谐。果然几年之后的现在,一部精心构思、十年心血的长篇小说——《鹿鸣》,由上海出版了!
  《鹿鸣》新闻发布会上,显著的位置坐着官员、名流,本应该唱主角的京夫,竟“低调”地坐在沙发背后的椅子上。一头白发、儒雅宁静的他,一贯的品格是不张扬,更不会争也不去抢。陈忠实惊叹他的写作激情和活力。陈说,他和京夫是同龄人,都六十有余,京夫在海南的三亚见到“鹿回头”的巨幅雕像,听到一个美丽的传说,竟以此演绎出四十万字的长篇小说,正说明京夫的文学神经还很活跃,还很灵敏。
  京夫的乡党贾平凹说了:“六十多岁的京夫依然年轻,现在七八十的人不是还弄事吗?”引起笑声。“京夫话少,内心却波澜壮阔。”京夫的神情略微松弛了一下,嘴角和眉梢向上微微一挑,是一个笑的预备,但很快,又恢复到沉静澹泊之中——
  他在等候小鸟儿降落肩头吗?不知道。